周琳露長長久久地看著周耀輝，好像想要從這一次的相見中，看清楚自己父親的一生。

    然而，她的閱歷終究太淺。她的世界中，愛恨太過純粹。

    她還是無法理解，他的選擇、他的無奈、他那隱忍的父愛，他那想要誰都不辜負、卻最終辜負了所有人的，墜入無間般的苦痛。

    “有什麼要求，你都可以向我提出”，我說：“我答應過你，要在你歸入地府入冊之前，滿足你的願望。”

    周琳露苦笑一聲，道：“你說的，是滿足我們每人，一個願望。言言哥，你已經幫我太多了。欠你的恩情，我還沒還完，怎麼好意思再給你添麻煩？”

    說完，周琳露便轉身，想要離開這個淡淡的金色光圈。

    賀蘭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意思是，沒關係，可以直接走出去。

    周琳露點點頭，離開之前，轉身看向我：“言言哥，謝謝你。”

    “露露……”周耀輝叫住了自己的女兒。

    周琳露停住了離開的腳步，看向他，等著他要說的話。

    但是……周耀輝只是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說不出話。

    我想，他只是想要將自己女兒的樣子，牢牢記住。

    畢竟，下輩子不一定再有緣分做父女。

    “我還是恨你”，周琳露道：“十年來沒有父親的日子有多苦，不是你能想象的。但是……”

    “我願意叫你一聲，爸爸……”

    “爸爸，我雖然不能理解你，但是……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爸爸，我……願意祝福你們。”

    說完，周琳露便轉身離去。

    我看到，她的臉上帶著笑意。

    但我也看得出來，這笑意，是她自己強撐出來的。

    她沒有放下，但是她又覺得，她必須放下。

    聽到這三聲“爸爸”，周耀輝的雙眼，變得通紅。

    他痛苦地單膝跪地，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我相信，有了這三聲“爸爸”，他一聲的苦痛，都值得……

    我看到周琳露回到了她的墳墓裡。她不想要再見這個人了。

    她無法原諒的，但實際上……她卻也恨不起來的，親生父親。

    “走吧。”我說。

    周耀輝又看了那墓碑一會兒，這纔在陳敬梓的攙扶下起身，和我們離開。

    賀蘭鈞施加的那淡淡的金色光暈，始終籠罩在我們這四人周圍，形成一種無形的保護。

    我已經猜到了，這一層金色的光暈，針對的，是那施陣之人。

    無形咒已經破除，但是賀蘭鈞並不想讓那施陣之人察覺。

    車裏，我們四個人誰都不說話。

    很識相的我，主動當起了司機，以便讓陳敬梓和周耀輝能夠多多交流。

    賀蘭鈞坐在副駕，心中也是頗多感慨。一路上，一直看著我，時不時地摸摸我的手。

    我不知道我們兩人的親密，有沒有被陳敬梓和周耀輝看見。如果有，我想對他們說，你們，誰都不是變態。

    錯的，是過去那不包容的世道。

    這十幾年來，世態已經變了很多了。雖說也會有蔣子墨媽媽那樣頑固的人，但是包容者，也佔了很大的數量。

    至少社會氛圍，不會像從前那麼壓抑了，不是嗎？

    回到酒店，陳敬梓叫住了賀蘭鈞：“賀蘭先生，有時間聊一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