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行關前一日，老靈婆喚她前去一趟舊坊。

    “婆婆。”

    舊坊不舊，似乎是這位神婆懷念故友而取。坊間有桃花的氣息，中間掛起一副蟠桃侍女圖，顧盼間眉眼倩笑，與幽冥閣大同小異。

    老靈婆站起身，從仙爐後慢慢移步，向葉酒晚招招手，“孩子，過來，老身都快忘了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你了。”

    葉酒晚答：“十年了。”說著，欠身作了一揖。

    “這些年中堂的歷練可是有進步？”

    老靈婆兩隻枯乾的手輕輕把葉酒晚一隻手放在膝蓋上，與她促膝長談。

    “下月那孩子方纔到我這裏來了。”

    葉酒晚挑眉，“因是何事？”

    老靈婆答道：“祭天大舉之事，你該知道的。”

    葉酒晚心下明瞭，原來是喚她來商議此事，“婆婆，我......不太想成仙。”

    老靈婆搖頭，“酒晚，從來沒有一個人敢說出這種話，你知曉你在說什麼嗎。”

    葉酒晚收回手，“婆婆，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徒兒先行告退。”

    老靈婆頓在半空的手緩緩放下，滄老的聲音染上一絲無奈，“下月來見老身，你知她說了什麼嗎？”

    葉酒晚回身看她。

    “酒晚，你與她共事這麼多年，一同血中歷練，想必也知她是什麼樣的人，”老靈婆沉聲道，“三個月後，她便要和玄武氏族聯姻了，她想利用祭天大舉昇天逃離凡塵，就像當年神綣那樣，老身幫不了她。”

    “什麼？”葉酒晚一怔，“可她從未與我說起這些。”

    “酒晚，”老靈婆緩緩渡到葉酒晚身側，拍拍她的右肩，“誰都有追求的東西，老身知道你不喜紛紛擾擾，就像當年你娘那樣，把自己置身事中，是是非非，最終害苦了自己，你不想像她那樣，但那不代表你要一味逃避......罷了，老身也沒理由怪你，但你要答應老身一件事，萬不可進身大邦。”

    這下，葉酒晚更加一頭霧水，大邦與中堂不同，是學世道懂仙法之地，一旦進入大邦，她便不必再受中堂制約，不用再忍受那股子血腥味，為何老靈婆此事卻告知她，萬不可進身大邦呢？

    “你以後會知道的，酒晚。”

    “婆婆，”葉酒晚嘆了口氣，道，“我不管您以前怎麼賣關子，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一點都不想聽您那些以後，總有一天，也別說什麼天機不可洩露，我先在想要知道為何，婆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遮遮掩掩，可是一遇到什麼事你們就對我百般隱瞞，為何？！”

    這麼多年來，葉酒晚一直儘可能避著老靈婆，不就是對母親的死而對她心有隔閡嗎？

    而後者身為仙門高人，三教五流，能預卜世間萬物，知曉天時地利，可她阿孃的將死之日，她知道，卻不告於她。眼睜睜看著死在自己懷裏的母親，那種悲痛欲裂的心情誰能理解。

    葉酒晚紅了眼睛，她知道這不能怪婆婆，是仙界的主君屠的城，是那該死的千麵長蟲，是那個殺死老闆娘的人的錯，但她就是忍不住......

    “徒兒失禮了，望婆婆原諒。”葉酒晚垂目隱去眼底的沉痛，躬身道。

    老靈婆嘆氣，“你果然還是怨我。”

    葉酒晚道，“徒弟不敢。”

    “誰都會說不敢，酒晚，”老靈婆道，“老身今日找你來，就是告訴你這件事。好了，你走吧。”

    葉酒晚點點頭，她也不願多做停留，“徒兒告辭。”

    葉酒晚從舊坊中離開，御劍前往停歲園，一回到自己的屋閣便閉起門來，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見。

    晌午，淺說喚她與淺陌下來吃飯，還備了不少小滿消暑的夏食。

    淺陌帶著一身慵懶，從書房緩緩移步來到庭院下，他抬手撫上額頭，待垂下手來，一張明沐俊郎的臉龐帶著冷淡的頹廢，略顯蒼白，顯露在炎陽下，白的刺眼。

    十年來，淺陌的變化令人吃驚，他生的俊雅，停歲園旁不少重樓浩閣家的大姑娘小姐姐，時不時便會拋花橄欖於他，意思顯而易見，表達男女之情的連理枝。

    南崖的姑娘熱情好客，不似江南湖巷旁的小女子情竇初開羞隱於表，一點也不扭扭捏捏，對於看中的心悅男子絲毫不掩飾她們的心意。

    遺憾的是，淺陌對這些不屑一顧，用葉酒晚的話來說就是，“他呀，成天頂著一張人人欠著他十萬兩銀子的表情，就算那些姑娘看得上他，也未必忍受得了他。”

    淺說見弟弟從閣梯上下來，張望了兩眼他的身後，問他，“怎麼就你一個人，酒晚呢？”

    淺陌抬手撩起額前的碎髮，當真是古韻仙顏，妙不可哉，生的一副好樣貌。

    他懶懶的抬眸望了眼二樓葉酒晚屋閣的方向，道，“不曉得，管她呢，阿姐，我們先吃吧，她餓了自會下來的，哎喲！”

    淺陌用筷子敲了下淺陌的頭，“還吃呢，再吃盛世美顏沒了，阿睞，明日你便要與酒晚一同前往雲天祥問行關歷練，怎麼一點不著急？”

    淺陌捂著被敲紅的額頭，有些不滿，“阿姐，這有什麼好著急的，歷練透過便透過，不透過也沒法子，再說著急又不急於這一時，弟弟自會看著辦的。”

    淺說撇撇嘴，“這麼說，你是覺得自己沒問題了。”

    他點頭，“嗯。”

    淺說搖搖頭，“好吧，但你還是得把酒晚喚下來，才能吃飯。”

    淺陌一聽，臉上露出煩躁的神色，卻還是站起身去了。

    只見他從園子裡隨手拾起一塊兒石頭，淺說剛想嘀咕心說他想幹嘛，結果下一秒就見淺陌提著那塊石頭找準葉酒晚的視窗，“咻”地扔進了屋閣。

    “啊！”一聲慘叫，不用猜就知道是誰的。隨即葉酒晚轟地踹開門，臉上那一片紅印子剛剛好與那塊石頭相吻合，她怒指園子裡那一臉幸災樂禍的淺陌，破口大罵：“淺陌你個死狗，敢扔磚頭懟我，你是不是皮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