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小池念尋揹着一個小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低頭數著地面上鋪著藍綠色花紋的磚塊。

    他比班上的同學都要小一歲，而且別人說的遊戲他都沒有玩過，所以大家都不願意跟他玩。

    別人放學一起拉著手賽跑，他就低著頭數灰色地面上刻著不一樣花紋的藍綠色的磚，從小學門口一直數到家裏的小巷子口前。

    “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二。”

    低低的數數聲到這裏戛然而止，池念尋拉了一把快比他人還高的大書包往沒有鋪上地面磚的小巷子裡走去。

    穿過一條牆壁上佈滿著墨青色苔蘚的小巷子，小池念尋就來到了城市的角落裏被高樓大廈遮擋住陽光的一排並不起眼的小樓房區。

    每次他下課回家走到這邊都很累了，所以需要扶著牆走。

    他家住在一樓，每次他中午回家的路上都會被這條巷子裡還在炒菜的人家薰得一身油煙。

    那天他像往常一樣握緊了書包袋子低著頭往家裏走，家門口的樓道里也像往常一樣站了幾個穿著碎花身寬體胖的大媽。

    他認得那幾個人，她們在父親去世的時候有來幫忙過。

    池念尋小小的一隻，挨着牆壁走近的時候根本沒人注意到他，他走過去剛想叫一聲“大媽好”，就聽見那幾個人笑了起來。

    她們細長的笑聲像無數根尖酸刻薄的針，一下子向着人襲來，盡數紮在人身上，叫人動也動不得，喊疼也喊不出來。

    “呵，這個小女孩子大中午的還有心情在這裏做飯呢？自己小孩都不去接一下嗎？”

    “你不懂，做飯給她的情-人吃呢！”

    “現在的小女孩子啊，自己老公剛死了沒多久，就和別的男人好上了。”

    笑聲一陣蓋過一陣，小池念尋聽著她們的笑聲突然覺得一陣眩暈，他被那直衝耳膜的笑聲震得根本喘不過氣來。

    他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

    可是為什麼母親也用著和她們一樣的嗓音往外吼呢？

    他不懂。

    為什麼？

    後來，小池念尋懂了。

    他書包裡的本子總是會被人畫滿了紅的黑的線條和塗鴉，鉛筆盒裏的橡皮擦和鉛筆也總是會斷成好幾截。有人當著他的麵把他的書撕下來折成紙飛機在班上飛來飛去，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要臉的女人生的小孩，還有人把他推搡著往牆上撞。

    他的後腦勺磕在黑板的邊緣，他覺得好疼。

    可是為什麼大家都在笑他？

    他不懂。

    為什麼？

    他一下課就往家跑，想要從母親那裏找答案。他的母親是這世界上最溫柔的人，肯定會告訴他答案的。

    可是他跑得太快了。

    商店門口的藍綠色的花紋磚被人踩得凹-凸不平，他一腳踩上去就摔了一跤。

    他站起來想要像他見過的其他小孩子摔跤之後父母給他們揉揉吹吹那樣給自己揉揉吹吹，可是後腦勺疼、膝蓋疼、肚子也疼，但是他只有兩隻手和一張嘴巴。

    他一邊想著再也不要數磚塊了，一邊想著趕快回家讓媽媽給自己揉揉吹吹。

    媽媽的手又長又細膩，肯定給他揉一揉就不疼了。

    媽媽吹出來的哈氣也肯定是香香的暖暖的，因為媽媽纔不是什麼不要臉不害臊的女人。

    小池念尋想，他的媽媽是這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可是等他好不容易跑到家裏，就看到之前在父親葬禮上幫過忙的幾個大媽和母親站在窄窄的馬路上。

    母親披頭散髮的樣子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他有點兒害怕，但是身上好疼。

    他走過去輕輕喊了一聲：“媽媽，我好疼。”

    可是母親紅著一雙和他相似的大眼睛對著那些大媽舉起了酒瓶。

    他記得老師說過的，不能打架，但是媽媽為什麼要這樣做？

    “媽媽，別打架。”

    他揹着一個大大的書包走過去想要扯母親的衣襬，可是他纔剛走過去說出一句話，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母親的臉，母親揮起來的啤酒瓶就一下子從她手上脫落，往他臉上砸了過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