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明顯是在揶揄我，我的銳氣一下子就被挫傷了，心裏直冒火，但在九叔面前我也不敢發作。

    這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我在心裏默默吐槽，心說我遇到的這些人怎麼都這樣，說話說一半藏一半，說的好聽叫小心謹慎，說得難聽他媽就是故弄玄虛。

    九叔也不知道我的這些心理活動，一臉平靜地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問題，你想問的話就儘管問吧，我知道的，儘量都會告訴你。至於今天的事嘛，老何可以不知道，但是”

    說著他頓了頓，“但這是有條件的，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心裏暗罵，老生薑！本來就是你們這些老東西不對，沒有交代清楚，現在倒好，倚老賣老在這裏給我開條件。

    我在心裏破口大罵，感嘆無奸不商，心說你們這些人要是一早就把事情說清楚了，我也就用不著在這裏掂著臉皮問東問西。

    我在那裏腹誹，到底不敢忤逆長輩，還要裝作很豪爽的樣子，拍了拍胸脯，表示這事包在我身上，“叔你說。”

    九叔露出了像是陰謀得逞的奸詐笑容，“一個月後有次茶要走，你收拾收拾和我們一塊去。”

    “啊？”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說就這樣？居然不是什麼和滿臉刀疤的壯漢或者一臉油膩的中年大叔談話？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動手的那種。

    九叔點點頭，“要帶的東西川子會告訴你，時間到了我會來通知你，你好好做準備。”

    我看著九叔，他的表情很認真，完全一副說公事的樣子。

    但是我卻愣住了。

    所謂的“走茶”，就是根據引茶人給的資訊去買地、收購新茶，總的來說，是很普遍、合法的商業活動，當然，要是不小心放火燒了山，那就是不合法的恐怖活動了。

    一般來說，這樣的活動我們往往打著旅遊和地質勘測的名號，人數不會太多，這樣組織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人少好管理，二是不會太引人注意，我瞭解到的走茶，就是這樣非常愜意的“踏青活動。”

    我心下竊喜，只覺得佔了九叔的便宜，這多划算啊！我在心裏打了一通算盤，又生怕他反悔，於是連連點頭答應，問了地點和一些細節，沒發現有什麼問題。

    九叔看我的態度如此積極，似乎很欣慰地點了點頭，又交代了我的任務是做筆錄，格式和工作本會讓川叔跟我作詳細說明。

    我很耐心地聽他交代完了所有事情，想起自己的疑問，心說正事還沒辦呢，這次可得抓住機會，轉手給自己拿了一袋正山小種，這是老何教我的——“綠聽紅問”。

    這個詞的意思是，聽人說事情，要喝綠茶，這樣能平心靜氣；問別人事情，要喝紅茶，這樣能思維活躍。

    看著茶葉在被子裡旋轉著最後沉在碗底，我腦子裏浮現的，是滿腦子的疑問。

    等茶的期間我看著九叔，發現他已經有了幾根白頭髮，心裏不免有些發酸，但就在我對上他眼睛的那一刻，突然發現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剛纔跟我交代事情的時候提到了幾次川叔，我在聽的時候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很彆扭，有一種很不耳順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覺得是我的心理原因。

    但我現在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川子”是老何對川叔的特有稱呼，我一般是叫“川叔”，行內人都是叫“川爺”，至於九叔，我所聽過的，他會稱呼川叔“周阿五”或者“周同志”，而這關於稱呼的問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為事情分輕重疾緩的原因，我在這裏就不做贅述。

    我只覺得心裏咯噔一下，心說九叔和老何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當然，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也不是說我爹缺心眼，先不說九叔什麼時候有的我家鑰匙，就是這稱呼，我聽得也實在是彆扭。

    這種感覺，就像你去朋友家做客，朋友家裏有個遠方表親，他稱呼這個表親“毛爺”，你總不能跟著叫這個，這是哪門子的“爺”？反正不是你的“爺”，這樣叫總歸是不大合適的，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叫叔叔，這才比較合乎禮節，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我轉念一想，又覺得情有可原，人上了年紀，都有那麼些怕孤獨吧。

    兩個年齡相近的老人常常聚在一起，排遣寂寞，自然而然兩個人的關係就會越來越好，那麼會不會有一些習慣就開始互相影響，比如說對別人的稱呼？或者一些說話的習慣？

    為什麼我要這樣理解？

    自幾天前我看到九叔，我就一直有一種錯覺，其實說清楚些，是一種直覺，只是我覺得這種感覺太過荒謬，也就自然而然地把這種想法認定為自己的錯覺。

    那是因為，我隱隱約約地，竟然在九叔的身上看到了我爸的影子，特別是我剛纔進門的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是老何回來了。

    當然，我的這些心理活動九叔並不知道，包括後來，在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後，我想他也是不知道的，而我也並不打算把這些或者那些彙報給他。

    但是現在，我看著他那雙有著老何神韻的眼睛，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