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爺是一個不會做多餘事情的老古板。

    這句話是那些長期和他打交道的人對他的評價，人生在世，很多時候一個人的口碑往往就是透過人們口口相傳所建立起來的，既然他能被這樣評價，那也不是什麼空穴來風。

    但陸九爺清楚地知道，自己原來不是這樣的，儘管他現在看起來嚴肅又正經。

    在他年輕時，有一段在他看來最瀟灑的時光，每每回憶起來，他總能感慨萬千。

    陸九遠坐在自家的搖椅上，在想是不是人只要老了就會開始喜歡回憶往事，此時華燈初上，他皺了皺眉，過去的事再一次浮上心頭。

    那個時候他還很年輕，金榜題名，風華正茂，家裏有運營良好的生意產業，再加上長相英俊挺拔，有很多的女孩子隔三差五地給他送東西，時不時上門請教他母雞下蛋的問題，他也知道這些女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在嗅到那些女孩子秀髮的清香後心裡總是抑制不住地想入非非，整個人飄飄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就是人生巔峰。

    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是天之驕子，他的生活就在這些紅顏知己的簇擁下一天天地過去，大學一畢業，很順利地，他擁有了一份體制內的工作，朝九晚五，節假雙休，西裝革履。

    陸家雖然世代為商，但現有的家業都是上幾代老爺子真刀實槍地幹出來的，靠的多是精明和能幹，沒什麼潛心學問的讀書人，這件事一直是老爺子們心裏的遺憾，因此對這家裏還算愛看書的小九爺也就格外地看重，從小便逼著他練字背書。

    終於，老爺子們多年的努力得到了回報，他在長輩們苦口婆心的教育下學業有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以前行內還有人在背後講家人的閒話，講他們家盡是些不通道理的蠻人，但他們現在都是在說，陸家出了個讀書人，這小九爺也真是爭氣！

    不過當時的他不在乎什麼家族榮耀，他還是對女孩的麻花辮子比較上心，於是在他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後，便迫不及待地買了一輛鳳凰牌腳踏車，騎上單車的那一天，在眾人豔羨的眼光中，他只覺得天都變藍了些。

    那些踩著單車穿梭在大街小巷送女孩回家的日子，他覺得可以吹一輩子。

    如果不是那個下著雨的夜晚，他覺得自己很可能就這樣過完一生，娶妻生子，贍養父母，定期給胞弟掃墓，老了就喝茶賞花，平淡而幸福。

    那麼那個下著雨的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有人給我出了一道題，有關時間的題。”每次應酬時，酒桌上那些不好不壞的生意人問起他這件事的時候，陸九爺就這樣回答。

    生活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他還是過著姑娘追長輩誇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每個清閒的週末，他總要出門，辦事或者見人，沒人知道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為一些事情小心翼翼地做著準備。

    他知道稍有不慎，那隻蟄伏在他們背後的龐大陰影，就會像牆倒石推一樣壓下來，讓他和他的整個家族不得翻身。

    時間飛快，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二十年。

    當他覺得一切都塵埃落定，自己可以安享晚年的時候，像二十年前一樣，一位老朋友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登門拜訪。

    當然，他收到了幾盒茶葉，禮尚往來這樣的美德，從不過時。

    陸九爺目送老友離開，獨自佇立窗邊，迎來了大巴山的第一場秋雨。

    他這才意識到，一切纔剛剛開始。

    九叔的故事，我早聽我爸說過，還是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對於當時的我，完全是當作傳奇故事來聽的，我覺得既然是故事，肯定有誇張和演繹的成分，事情的真相說不定是，九叔年輕時候是個多情種子，那些不知去向的週末，說不定是找女孩子約會去了。

    但是現在聽九叔親口說一遍，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我有些懷疑我的想法是不是太簡單了？他在講述的時候，表情很正經，還有些神經質一樣的焦慮和緊張。

    我一下子就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他就那樣不鹹不淡地說著，我就平靜地側耳傾聽著。

    最後，他講完了，也不願意再講了，空氣裡是長久的沉默。

    我覺得有點尷尬，拿起了冒著泡沫啤酒，“叔，你有話就直說吧，你這樣打啞謎，也沒什麼意思不是嗎？你是不是想說，年輕人需要磨練，這次的事就算啦？”

    他們老一輩就是這樣，對歷史和故事情有獨鍾，總希望後輩能夠從那些紅旗下的革命故事中感悟人生，然後端正心態，努力成為一個根正苗紅的愛國青年。

    他看了我很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是，我就是來坐坐，但如果非要說有事的話，那還真有那麼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