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糾正，我就有點尷尬，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被高度的緊張感和焦慮感取代了，雖然我們三個人之間的氣氛看似緩和了不少，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情緒已經開始漸漸地接近崩潰的邊緣，估計要是沒有小喬在，我早就撐不住了。陳盛從一開始的情緒激動到現在漸漸地平靜下來，但我總覺得他身上有著一種絕望的氣息，也不知道還能正常多久。

    想到這裏，我看了他們兩個一眼，隨即打起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神，瞪大了眼睛去看那些浮雕上那些被抽象化處理的植被細節，看著看著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心裏就有一種很彆扭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十分煩躁，嘖，我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心說拜託，好好想想，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我思索了一下，從邏輯層面來說，任何事情都有已存在的客觀條件和具有變動性的主觀條件，兩者相交叉的部分往往就是事情的真相、出發點或者說事情的某種性質，如果事件是人為刻意製造出來的，那麼事情這種性質就要換一個說法，也就是人們常常提到的“事物動機”。

    來，我對自己說到，何弦，走一下流程。

    這麼想著我摩挲著那些小矮樹浮雕，把當下已有的資訊和自己的想法觀點快速地整理歸納了一遍——從客觀方面來說，雕刻美學往往追求視覺上的衝擊力，如果這塊浮雕上面雕著的是什麼凶神惡煞的牛頭馬面或者閻羅地獄裏的羅剎夜叉，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要麼是某種祥雲瑞獸，這也不是說不通，這塊浮雕上半部分雕刻著的螣蛇雖不比鳳凰麒麟來得震撼，但人家好歹也是神獸，但是這幾棵小矮樹是幾個意思？不應該雕刻一些屍骨骷髏，閃電驚雷這類的意象嗎？或者是什麼祭祀場景，宗教用物，圖騰崇拜，但是很顯然這裏的工匠沒有按照套路出牌

    我看著祭臺上的浮雕出神，手電的光圈因為雙眼聚焦的變化模糊了又清晰，我突然就有一種心悸的感覺，心海里似乎有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那些散落一地的碎片折射出一張張人臉，一個個事件，還有面前這塊浮雕上的一個個細節......

    我閉上眼睛，意識像是有自己想法一樣地在這些慢鏡頭落地又濺起的碎片裡遊走，終於，心電一閃，就是這裏！我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我意識到“我想的這些都沒有”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很主觀的猜測，而這種猜測是我根據自己的知識閱歷以及生活經驗所得出的結論

    我一下子就豁然開朗，有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我用自己的已有經驗去評測自己從未見識過的東西，這實在是有些荒謬可笑，說起來我對梁氏家族的瞭解只是幾頁紙張，對這裏的機關運作更是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就在那裏胡亂揣測，想到這裏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打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兩點之間直線最短，我卻非要繞一個圈，仔細想想，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真是害死人！

    想到這裏，我再去看祭臺上的浮雕，真的就是看浮雕，不帶任何主觀意見，以一個嬰孩的眼光。當我將目光投射到那些灌木叢時，我幾乎是脫口而出了一句“我去”，我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孃的這不是茶樹嗎？

    我只覺得心跳得厲害，隨即就有點想笑，開玩笑的吧？古老的巴蜀大山，神秘詭譎的溶洞，近現代的機關密室密室中的祭臺浮雕，雕了幾顆茶樹？

    我一時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完完全全地愣住了，我突然就有點兒想笑，仰天大笑，心說這他媽真的不是有人在耍我們？

    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心說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這開的哪門子國際玩笑？

    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身體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反反覆覆地確認我的親眼所見，我的心裏還有著一絲希望，心說這萬一不是茶樹呢？有很多灌木類的樹種，我認錯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其實我心裏清楚地知道，我是從小在茶園裏聞著茶香長大的，對於茶樹是最熟悉不過了，所以剛纔我第一眼就認出來，這浮雕上面雕的就是茶樹——一種杜鵑花目，山茶科，山茶屬的樹種。

    我不會認錯。

    我在有關茶類的知識方面一向自信，但此時此刻我卻遲疑了，我突然就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感覺，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事實就擺在我眼前，逼迫著我去接受。

    我只覺得頭疼欲裂，心說這浮雕我是治不了了，我們這一行從的是商，有一種說法叫做“無商不物”，在這一點上整個行業似乎難得地達成了某種共識，不論南道北道都是比較講究物質的，其實很多時候不同的行業不僅僅代表著不同的收入，還深深影響著一個人的為人處世。

    其實我一直覺得，和錢打交道的人裡無神論者的比例就會比較大，當然財神爺除外，這位畢竟是大家的爺，我知道茶文化的歷史非常悠久，最早有“神農嘗百草，以“查”（茶）解百草毒。”的傳說，但是沒聽說過這一行和宗教信仰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