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悠長道：“我已得償所願。”

    房中捲起一陣妖風，門窗大開。

    “不能信它！”杜縈迴起劍要攔，“它帶著殺意而來，留在花會遲早還要出事！”

    “我此行從未有過殺意。”樹妖沒有急著離開，“你何出此言？”

    不可能。

    那時候察覺到的不可能有錯。

    如果不是從它身上來的，那……

    杜縈迴眼前瀰漫着黑氣，他瞑目按住穴位壓制心緒，手中碧漣發出抗拒般的戰慄，他鬆開碧漣，任其飛去菅逸身邊。

    忽然一雙手握在他臂上：“亞父，你剛纔用力太過，魔氣都溢出來了，先休息一下，靜一靜心神吧。”

    杜縈迴頭腦有些不清楚，只顧把蔣蘭宮往身後擋。

    樹妖的枝葉再次順著牆壁爬向他們，一根枝杈探到杜縈迴近旁，上面忽然裂開一道小口子，化成一隻人眼眨來眨去。

    “我也聽得了些傳聞。”樹妖的眼睛圍著他們細細瞧，“魔尊復生卻不歸位，反而去了無盡洞天。後來又傳出前仙尊杜岸借屍還魂，因通魔被去仙籍的事。”

    “閉嘴，要走就趕緊走。”杜縈迴壓著怒氣。

    蔣蘭宮手掌貼上杜縈迴的兩鬢，聚合靈氣向他顱內輸送。魔化帶來的暴躁易怒必須要及時壓制，杜縈迴理智尚存，乖乖待著讓他運氣調整。

    樹妖看著他們，話音忽然變得有趣：“只是……我從前以為是魔尊本尊復生，惦念不忘懷赦天君，又怕被仙門糾纏，才假稱是杜岸……但我似乎又有聽聞，杜岸生前與懷赦天君愛恨糾纏，這次花會所見，似乎借屍還魂是真的。如此一來，果真好戲連臺，精彩精彩。”

    杜縈迴睜眼怒目而視。

    蔣蘭宮冷汗：“妖君，再說我就不放你了。”

    “讓他說，”杜縈迴轉向那隻眼睛，“說單絃。”

    蔣蘭宮急忙把他的臉轉回來：“亞父你現在心神不定，還是不要聽了。”

    樹妖咯咯笑了一陣，枝條上的眼睛彎成月牙。

    “你認識單絃？”杜縈迴堅持要聽。

    它一口一個魔尊，似乎是很嫌棄修魔，妖道和魔道之間的關係杜縈迴之前從未細想，但或許，他們是有交集的。

    樹妖道：“我做妖的從不稀罕與修魔煉鬼之人為伍，不過單承曲實在有些意思，我也不得不和他打上幾次交道。”

    “單承曲？”杜縈迴頭一次聽到這個叫法，應該是單絃的字。

    取字？

    平民百姓是不取字的，乃至富商巨賈，和仙門比起來都算是俗人，按地位分，同樣不會取字。八州之上數百年間佔據上游的只有仙門。既然魔道的明如玉都有字，也許是有這樣習慣的單絃為他取的，那單絃難道……

    蔣蘭宮目光凜冽，威脅著樹妖。

    那隻眼睛又彎了起來：“今日領了懷赦天君的人情，我不便多言。不過關於單承曲倒有一事，我也想告知懷赦天君。”

    “請講。”蔣蘭宮道。

    “我曾有幸，目睹過長生崖一戰。”

    蔣蘭宮默不作聲。

    “僅此而已。”樹妖道。

    “那便多謝妖君相告。”蔣蘭宮語氣冰冷。

    杜縈迴聽出些許端倪，蔣蘭宮的反應太冷靜了反而很不正常，長生崖一戰單絃之死究竟如何發生？為何當這隻樹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卻彷彿在說：“我抓到了你的把柄”？

    他沒辦法再想下去，頭昏腦漲地靠向蔣蘭宮。

    “你不是要放？放吧。”杜縈迴受夠了。

    蔣蘭宮對那隻在旁邊繞來繞去的眼睛說：“妖君，你若偽裝成了某位客人，還請你早些離開花會，畢竟來此仙家眾多，你若暴露，我不好同他們解釋。另外，若你是附身某位仙客而來，請你把人留下，交由無盡洞天救治。”

    樹妖眨了一下眼：“我還真不太想走。”

    它頓了頓：“我是說，還不想離開花會。”

    杜縈迴從蔣蘭宮手中奪過將離，指著它：“你想幹什麼？”

    “我既不是偽裝成某位客人，也不是附身於誰，我是名正言順被懷赦天君邀請而來，自然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邀請而來？

    如此說，有位仙君，本來就是隻妖。

    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對於此人是哪位客人，杜縈迴和蔣蘭宮心裏都有了個猜測，並且已經八九不離十。

    可它要真是這個人……那口味還挺不尋常的。

    樹妖收回長著眼睛的樹枝：“只要二位不來尋我，我便也不會透露出自己的身份，我們相安無事度過餘下這些日，如何？”

    蔣蘭宮按下杜縈迴手中劍，道：“好。”

    他向院中擲出一決，收傘。

    “若你以後還要傷人，我們便督院再見。”蔣蘭宮警示道。

    “有天地靈脈，不吸人精元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偶爾饞一饞……”樹妖故意咂嘴。

    “找自願讓你吸的人去。”蔣蘭宮說，“找到了記得上督院登記一下。”

    杜縈迴愣住。

    樹妖許久無聲，大約也愣了一會兒，纔到：“不是我說，懷赦天君，你這督院，管得挺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