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廊橋聽雨胡攪蠻纏
兩人當著沈賜在這裏不便多言,雖不是一道人,但也多虧人家來解圍。菅逸上前道謝,杜縈迴本被對方無視,便沒說什麼。
不想,沈賜卻來主動搭話道:“杜公,方纔那些孩子說的話,你勿要掛心。”
“我前生做過什麼,自己很清楚。”杜縈迴說,“蔣尋棠是誰親生的我不在乎,但他現在是無盡洞天的少君,就該有少君的樣子。”
沈賜無話,對菅逸點了個頭便離開了。
菅逸揣手在袖中,聳肩長嘆。
“這是怎麼了?”杜縈迴問。
“杜主君你呀。”菅逸仰頭瞅他,“管得太寬了。”
杜縈迴:“怎麼就管得寬?”
菅逸:“那是你兒子嗎?你自己都說了不是。那是你親族嗎?也不是吧?那是懷赦養的,懷赦欽定的儲君,我問你,你和懷赦什麼關係?”
杜縈迴欲言又止。
是他亞父,可亞父算什麼?曾經或許是報恩的尊稱,而如今對外不承認,頂多只是私下裏狎暱時亂叫的罷了。
菅逸見他答不上,便道:“不管你們私下如何,面上是不是沒你的事?你現在說好聽是個閒人,不好聽的就是個牽制杜遠亭的人質。你管那幹什麼?”
杜縈迴又想了一下:“那也得管。”
菅逸拿他沒轍。
兩人又在園林中逛了逛,心情迴轉。清談時辰將近,杜縈迴送菅逸上山去道場赴會,之後自己挑著人少的路四處閒逛。
行至一處山澗廊橋,正逢燈火初上,後面來的修士提著一盞燈籠,使出幾點簇炎星圖,將提燈裡的火星飛到簷上掛燈中。
幽暗的廊橋被照亮了,燈籠的紅罩紗將光染得朦朦朧朧。
杜縈迴等那人過去,探頭看著橋下激流的溪水,忽然一陣風拂上臉來,有幾絲淡淡的潮溼。
下雨了。
山間陰晴不定,下雨也很平常。杜縈迴索性不走,坐在廊橋邊倚著扶欄想:這樣的欄杆都說叫“美人靠”,現在自己靠在上面,應該叫做“壯士靠”。
杜縈迴瞑目傾聽,上有雨打瓦片,下有清泉碰石。
廊橋盡頭傳來雨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他睜開眼。
蔣蘭宮收攏白傘,緩緩走向杜縈迴。
“聽說今日你與棠兒鬧了些不愉快。”蔣蘭宮說著將傘擱到一邊,站在他面前。
杜縈迴牽住他的手捏了捏:“他向你告狀了?”
蔣蘭宮笑而不語。
“坐過來。”杜縈迴將他引向自己。
“棠兒沒提此事,倒是那幾個別家的公子,被他們長輩帶來我這兒賠禮道歉了。”蔣蘭宮說便坐下,“不得不說,還是大人懂事。”
杜縈迴聽了直搖頭:“怎麼又成了別人的不是,沈賜沒和你說,是蔣尋棠無禮在先?”
“明明是他們閒話在先。”蔣蘭宮道。
“幾句話而已,值得打人?”
“這世上,最可畏是人言。”
杜縈迴想起他就是個為封口能殺人的,這話談不明白,便說:“那早先呢,是不是他霸道?”
“這便是亞父你不對了,你是個俗人,堂堂無盡洞天少君憑什麼讓你。要是你不在那擋著,他豈不是早就禮讓菅宮主了?”蔣蘭宮無理攪三分。
杜縈迴很想就這個姿勢托住他從廊橋上扔下去。
蔣蘭宮知道他不會扔,倚著他笑得放肆。
“縱慣得太不像話。”杜縈迴埋怨道。
蔣蘭宮收收笑:“其實我也愁,要怎樣管教這孩子。他性子已然如此,且對我處處維護,一片赤誠童心,實難叫我動手責罰。”
杜縈迴道:“我要管蔣尋棠,你准不准我管?”
蔣蘭宮說:“準。不過,責罰如打仗,得師出有名。”
“反正他也一身毛病,就拿你慣用的手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亞父是正人君子,怎能同我一般手段。”
杜縈迴頭痛得直擠眉毛:“要不是你做東,真該讓你去清談辯一辯。”
蔣蘭宮手指冰冷如玉石,杜縈迴捂了許久也沒有暖過他來。
杜縈迴仍不懈地搓著他的手掌手背,道:“今日還遇到一個叫葉南城的小子,似乎是清玄學府的?不是客,何以混入了花會?”
“嗯,是學府雜事營的僕役,做錯事,被從學子降格。”蔣蘭宮道,“人不壞,就是頑皮些,能混進來也是本事。”
“這樣一個小童都能混進來……”
“花會地大人雜,且未開禁制,難免有漏網之魚。”
“怪不得你不放心在山上。”
蔣蘭宮不回話,側著臉看雨。
“你怎樣處置葉南城?”杜縈迴問。
“據說今日抓他途中,花坊主遇上,見他有趣,將他領走了。”蔣蘭宮說,“花坊主同我講了,若有什麼事,都她擔著。”
杜縈迴若有所思。
蔣蘭宮依偎他肩頭,狡黠道:“看來她要擔的,或許不止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