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七章 狂徒無恥欺世盜名

    杜縈迴看鏡中之人,約近不惑年紀,已而早早生出些許白髮。下頜連鬢略帶稀疏鬍鬚,更勾勒得雙頰窄瘦,猶如刀工斧鑿,逸秀非凡。可謂冷麪含威,好生一派鋒芒俊朗,目露愴然,未減眉間風流氣度。

    平心而論,這魔尊年貌雖已見滄桑,卻不改本來清俊。對照杜縈迴前生那張從來沒老過的臉,不太好放一起比較。

    可誰願意睡個覺醒來換了張皮?

    杜縈迴私心裏多少有點難以接受,那也只得安慰自己:留些歲月痕跡的臉,倒也耐看。

    美中不足的是,左邊眼睛好像有點睜不開,視力卻不受影響。杜縈迴挑了挑眉,發現不是睜不開。

    這人左邊眼睛就是明顯比右邊小!

    不做表情的時候,尤為自帶一番輕蔑孤傲、唯我獨尊的氣焰。俗稱——欠打。

    杜縈迴可愁壞了。

    “這……要叫兩邊差不多,我還得眯著一邊才成?”

    -

    驅車的修士隔三差五回頭瞄一眼身後車簾,其中一個終於憋不住了,問旁邊人道:“你說單絃什麼毛病?從上車就要鏡子照鏡子,該不會是個斷袖?”

    “這年頭幾大名門都開了風氣,斷袖何其多,不差這一個。不是傳聞說,君上也是斷袖?”

    “君上怎麼是斷袖了!”

    “誒呦,這都傳了多少年了,都說杜岸是他的……”

    “淨瞎扯,當年杜岸翻臉不認人,重傷君上,還殺了不少咱們同門。他們二人不得把對方恨到骨子裏?”

    “我又沒說後來,我說那之前呀!八州亂道年間,他倆的韻事可是不少……”

    杜縈迴在車裏聽見了,恨不能把耳朵堵上。

    外面趕車的其中一個修士好像確實很瞭解那些“韻事”,說了得有三裡地沒停,還有不少添油加醋的情節杜縈迴自己都不知道。

    聽了這些說法,杜縈迴才恍然大悟——原來前世蔣蘭宮對自己有這麼貼心!八州亂道間又是多次搭救,又是照顧自己的性子讓出戰功,又是為自己深入敵營一舉決勝……

    而他杜岸,儼然是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偽君子,作為主君毫無度量,搶功貪得無厭。還脾性乖戾,剛愎自用。對所經之地的人民毫無憐恤之心,動不動還要打家劫舍充作軍需,更甚者便要屠城。

    幸有蔣蘭宮勸慰在旁,不惜大義違背杜縈迴指令,救下多少無辜。

    仙門各家主君眼睛雪亮,看出杜縈迴當上仙尊必將荼毒天下,念起蔣蘭宮的大功大德,在關鍵時刻推舉他為仙尊,纔有的今日太平盛世。

    更可歌可嘆的是,他杜岸因妒生怨修邪入魔之後,蔣蘭宮還念及舊時恩義,懇請親自監督行刑。理由是自己對亞父過於寬縱才造成的惡果,自己監刑亦是一同受刑。

    杜岸死後,他竟還寬宏大量,赦免了杜門中不與杜岸同流合污的族人,拳拳真心,感天動地。

    杜縈迴聽著就笑,根本忍不住。

    這才過了多少年,口風就全都轉了向。

    剛平定八州時,他出行還總能聽到對自己歌功頌德的小調,沿河十里都能聽見有人婉轉吟唱著:“可憐亂兵之中生靈塗炭……肩擔大義杜縈迴,一呼百應起奉天,英勇神武美名傳。開山一柄‘將離劍’,蕩盡賊寇若等閒。恤民間,終離亂,平八州,定坤乾,功成名就逍遙仙……”

    那時的蔣蘭宮,在他杜縈迴的功德錄裡連名字都沒有。

    杜縈迴的笑聲把駕車修士驚動了,那個唱的掀開簾子檢視,杜縈迴笑得更加大聲。

    “你笑什麼?”那人謹慎道。

    杜縈迴反問:“與你何干?”

    那人很是警覺,持劍指著杜縈迴。見他沒有動作,才退出車簾去了。

    杜縈迴覷著大小眼,神色頗為不屑地轉向別處:“蔣殿……你也配為‘天君’?”

    杜縈迴想不出自己到底什麼地方惹到了蔣蘭宮,使得他狠心對自己用盡極刑,還要拿自己身敗名裂的故事來渲染他的“懷赦”大德。

    如果蔣蘭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將自己打下的天下、得到的榮譽全部都盜為己有,那他在旁人身邊潛伏多年都沒有暴露本性,該是多麼可怕的心機……

    ——這條路跟著走到頭,就能見到蔣蘭宮?

    殺他之前,杜縈迴還有太多問題想要他親口回答。

    -

    驅車的修士仍在閒談。

    “君上非要活捉這個人做什麼?單約不是說了他不是魔尊?我也覺得,他十分古怪……”

    “但是青冥君認定了他是呀,你看和青冥君比劃那兩下子,就知此人絕不是等閒之輩。”

    “說來可也未必,畢竟身體是魔尊的,那什麼魂魄進入這個身子,不是都能得到魔尊的法力修為?”

    “瞎猜什麼,前面山路不好走了,專心點!”

    路開始顛簸,車簾微微搖晃,杜縈迴透過縫隙瞄見遠處雲山霧繞,高峰比鄰,嶙峋怪石之間藏著飛簷斗拱,仙府若隱若現。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