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生肉眼可見地一震：“什麼？”

    那是他的秘密法寶，在無盡洞天安身立命之本，怎麼會......

    而且另兩人毫無意外，彷彿被矇蔽到最後的只有他一人。

    “當今響骨盅的雛形，”蔣蘭宮緩緩道來，“便是覺明寺裡的那尊陶佛吧。”

    悟生震驚後便是憤怒，當即坐不住了：“你從哪知道的？怎麼還調查個沒完？！不信我就不要用我的東西！”

    對面沈賜當即抽出玉笛要動手，蔣蘭宮拂袖制止。

    “求證魔體淵源時，我曾與杜岸到尋常澗，無意間用魔血驅殺了一枚響骨盅內的鬼魂。”蔣蘭宮說著，看一看沈賜和塗海，二人點頭證明此事。

    “那時有個未曾深究的發現，”蔣蘭宮接著道，“驅逐鬼魂後，響骨盅便成了一枚普通陶罐。如此看來，響骨盅的真正作用，似乎都依賴於裡面的鬼骰子。那麼為何以其他方法利用鬼魂，都無法制成轉運之器？罐與鬼骰子之間的共生關係，定是關鍵。”

    他不慌不忙，轉了轉杯子裡的茶水。

    “這，好比魂魄。”蔣蘭宮指指杯中茶葉。

    說罷，他將茶水潑去，指了指碗道：“這，好比肉身。”

    悟生緊張地盯著他的動作。

    蔣蘭宮用碗扣住茶葉：“二者平衡，以維繫生命。肉身腐爛或遭到重創，魂魄便會失去憑依，遊離於天地。”

    “這意味著，只要肉體足夠堅固，魂魄就無法脫離。”他點點那隻倒扣的茶碗，“響骨盅的陶盅，即起到代替肉體的作用。”

    陶土易得，緻密無疏，燒製後可存千萬年之久，只需稍加工藝保養，遠固於肉身。

    魂魄可以附著於器物，但響骨盅並不僅僅給了魂魄一個憑依。

    蔣蘭宮回想杜縈迴的魔體困住陰靈之狀，以及自己奪舍之後常有的疲倦。

    牢固的“肉身”，會和原本不屬於這軀體的魂魄相斥，所以這做法更像是……

    “用以，束縛魂魄。”蔣蘭宮道，“讓其承擔持盅者所轉移的劫難。”

    悟生捏緊的手指在發抖。

    “運勢不可消除，只能轉移。劫禍，以煞氣顯露，觀人形貌就能查覺。”蔣蘭宮說著，提起茶碗搖了搖，“響骨盅的邪氣越用越重，乃是使用者的‘煞’轉入了鬼骰子。”

    枕泉司早已做足了試驗，塗海取出幾枚碎片擺在桌上：“持續注入邪煞，鬼骰子負擔過重，陶罐承受不住，就會炸開。”

    蔣蘭宮點頭。

    和魔體收不住陰靈而離析，幾乎是一樣的道理。

    他看看悟生那灰暗的面色，垂目揉搓著茶碗的碗底：“只是，後來成批次做的響骨盅，只能以邪氣鎮妖，無有轉運功效。”

    悟生不想他連這個都發現了，額上掛著薄汗。

    “因為做鬼骰子的，不是‘生魂’麼？”蔣蘭宮抬眼一瞥。

    生魂，即是原生的魂魄還在其肉體活著時的狀態，一旦人死了，魂魄飛出去，便不再是生魂。

    而蔣蘭宮自己這樣原身死亡、利用法術奪舍重生的，縱然在一個鮮活的肉體裡，也已經是死鬼一隻了。

    對此，蔣蘭宮總懷疑有點另外的蹊蹺，但一時想不到理由。

    總而言之，做能承擔轉運的響骨盅，必須要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將其未離體的魂魄困在容器內。

    “你們只給了鬼，我去哪裏弄那麼多生魂？”悟生辯駁，“難道還要殺人嗎？”

    “的確。”蔣蘭宮兩指將茶碗夾起來把玩，“那時應對遼肅宗，鎮妖足夠了。更不可能想到還有殺人奪魂這個做法，所以我更好奇你當初如何想到這種手段，給自己轉運的。”

    悟生又是一驚：“我……”

    “你最初做響骨盅，不就是爲了轉移自己身上的禍世劫？”蔣蘭宮乘勝追問，“覺明寺十燈法師，活生生被插在蓮花座上，在尚未氣絕之時扣入陶佛之中，成了第一隻‘響骨盅’。為何要如此殘忍？等身陶佛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你蓄謀已久，又是緣何而起？”

    “我沒殺師父！”悟生一拳砸在桌上，“那佛是師父讓我做的！蓮花座是、是他自己坐上去的！”

    沈賜抬起玉龍笛將他攔在茶桌前，謹防他在激動中毀桌傷人。

    見狀，塗海也收起碎陶片往旁邊躲了躲，蔣蘭宮卻平靜地盯著悟生那雙亮如星點的眼睛，不知看出了什麼。

    悟生既慌亂又憤怒，和他目光對撞，卻越發敗下陣來。

    響骨盅的根本，確乎被解得八九不離十。

    自己已經失去用處了。

    蔣蘭宮等了等，淡然提起茶壺，給悟生的杯中添了一點茶水。

    “來。”蔣蘭宮比出一個“請坐”的手勢，“當年原委，願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