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蛇鼠之輩自投羅網
遙隔千里,乘安州督院。
杜驛暴露藏身之地,逃過了州界被臨陽督收押,緊挨著的殷才善馬上覺得自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這局面倒也可以想見,畢竟乘安地處中部,交接東西南北各條要塞,本就是護衛靈永州的盾牌。縱然想中規中矩混一輩子公糧,他也時刻做好了衝鋒陷陣的準備。
然而眼下,殷才善仍斷定為攤上了畢生最大的麻煩。
——這個自投羅網之人。
“慕容……”
殷才善拄膝佝僂著背,覷起一雙三角眼緊盯牢籠中的那人。
籠子裡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微微撇嘴齜牙,滿含鮮血的笑容格外滲人。
這牢籠是特製的,狀如鏤空藤球,吊在天頂上,離地兩丈高。
“殷能,咱倆好久沒見了。”慕修顏笑嘻嘻地把臉湊到籠子稜邊。
殷才善眯了眯眼睛:“算不得太久,上次君上召集八州督主,咱們才見過一面,說來離現在還沒半年,你可以不用假裝那麼想我。”
慕修顏低頭吐出一口血,不屑:“黃鼠狼硬裝什麼看家狗。”
“我倒想知道你這白眼狼怎麼裝的羊羔子。”殷才善皺眉,本來就小的眼睛幾乎要消失在褶皺裡,“竟騙住了何容與。”
“我哪兒能啊。”慕修顏大言不慚,“分明是何堂主非要信我,勸都勸不住。”
殷才善聽得眼皮直跳。
“那些關於君上的傳言,也是他告訴你的?”
“這還用說?”慕修顏抓住籠子盯著他,“全是——我編的。”
殷才善往後躲了躲。
慕修顏鬆開籠子抹抹臉上的髒污,把手塞進嘴裏檢查自己還剩幾顆牙。結果摸完發現十分齊整,好不意外。
“我現在還活著,說明你還沒把抓到我的事兒告訴君上。”他檢查完牙齒後揉揉近乎脫臼的下巴,“怎麼,你也想跟著別子真造反?”
“哼。”殷才善冷笑,“你哪來斷言他敢造反?”
“不敢就算了。”慕修顏一躺,晃起了籠子。
殷才善看著盪來盪去的囚籠,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慕容,看看清楚形勢。”殷才善道,“你現在可不是鎮遠督主,而是叛逃的逆賊。沈鶴欽現在八州找你,見了他,你可就沒這麼舒服的地方呆了。”
慕修顏照舊把籠子晃得起勁兒。
“既然殷督主這麼照顧我,那我就告訴你點內情。”他說著忽然一扯籠子,運力停下。
殷才善警惕萬分,額上微微有些汗珠。
“聽好了。”慕修顏壓低嗓音,“從當初白無谷我‘叛逃’開始,一切就都在君上的安排之下。”
“你‘叛逃’是假的……”殷才善叨唸,“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我早有此猜測,你若有什麼是真的才奇怪。”
“那你可明白君上讓我逃出來做什麼?”
“願聞其詳。”
“先把我放下來。”
殷才善看著籠子裡那張臉,狠狠擠了下鼻樑,朝角落送了個眼神。
遠處修士將籠子緩緩降落在地。
慕修顏還在籠子裡,不過好歹屁股著地,墜得沒有那麼難受了。殷才善抽出劍來防身,照舊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坐著不動。
慕修顏盯著他的舉動。
“怎麼?”殷才善問。
“殷督主不用這麼提防我吧?我現在重傷在身,還在囚籠之中,你又有我雲雷骨甲的口訣,怎麼看都是我在下風。”
“你?”
殷才善伸著脖子看他,形貌好似一隻探頭的王八:“我在學府學會了一件受用終身的事,那就是——千萬別惹你。”
慕修顏冷笑:“瞧我這滿口血,看來殷督主已經惹過,我是不是沒法活著從這兒出去了?”
殷才善:“那我可不敢當,師弟你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說不準一個不留神,你滾著籠子都能殺到眼前。我不冒進,是敬佩你。”
“十八般可說不上,不過十六般倒還有的一提。”慕修顏攤手往後一倒,前腳蹬上籠條,橫在牢籠裡躺搖椅似的前後蕩悠。
殷才善坐不住了,騰一下子站起來,繞著籠子踱步。
“我方纔想,你叛逃倒也未必是假。”殷才善捏著骨甲口訣暫且未動,“畢竟你與何容與舊事是真,且拐走了杜岸的也是你。這次君上來乘安,我見他與杜岸確有眉來眼去,你這得罪的人,倒夠死上個十次八次了。”
慕修顏點頭:“有道理。不過殷督主弄錯一件事。”
殷才善止步:“何事?”
“君上根本不怕我得罪杜岸。”慕修顏說,“我得罪,總比他得罪的好。他越是想要和杜岸長長久久,那就越需要我來替他背那個黑鍋。”
殷才善懷疑地瞅著他。
“你知道橫在君上和杜岸中間最大的麻煩是什麼嗎?”慕修顏自問自答,“是遼肅宗啊。遼肅宗反了,君上和杜岸之間當然不好辦,所以……”
“這麼多年君上一直在招降遼肅宗,是想和解。”殷才善說。
“但是如果幹脆沒有了這個麻煩,不是更簡單?”
殷才善一愣,回頭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