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秦淮密謀取捨不悔
他在指上捻得越來越用力,竟像是要扭斷一般。
杜縈迴剛要去撥開,蔣蘭宮便鬆開了手,看著他淺淺一笑。
“夫人有喜。他那樣高興地告訴我此事,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蔣蘭宮道,“因為那時,我已經為他安排好了船宴一計。”
杜縈迴聽出他話音中的悲意。
“一定要殺他?”杜縈迴問,“你那些治理天下的想法,祁廣羽不能接受?”
“並非如此。”蔣蘭宮道,“我從未和他提起過我的意圖,我殺他,是因為亞父。”
聽罷,杜縈迴心中滋味百轉千回。
“八州局勢在那時已近乎瓶頸,金麟會與遼肅宗平分天下已成定局。”蔣蘭宮看著他的眼睛,“我不能讓一切就在這裏停下,這個界限必須被打破,卻又必須能被控制。亞父和他之間二選一,我完全不用猶豫。”
杜縈迴看著他眼中劍也似的鋒芒。
說到這種事的時候,蔣蘭宮從來都堅定無比。
無論其中的道理多麼冷酷,杜縈迴知道他沒有後悔過。
他靜靜地凝視蔣蘭宮,接受著那雙眼中所有的芒刺。
蔣蘭宮見他不迴避,微微苦笑:“可惜了祁廣羽,我這一輩子,就沒想過要和人做朋友。”
杜縈迴鎮靜:“我的蘭宮天煞孤星,不需要朋友。”
蔣蘭宮哭笑不得,目光中仍是寒夜江水般的淒涼:“亞父這麼說,是不是想讓我心裏好受一點?”
“那你好受了一點嗎?”杜縈迴握著他的手,卻摸不到他的體溫。
蔣蘭宮輕輕靠在他肩上:“說來,還真有些更難受了。”
杜縈迴的手臂環過他的後背拍拍。
“有時也覺得他活該,若真想休戰平分而治,又怎會答應我這一計?”蔣蘭宮閉了閉眼,講道。
“船宴一計需要些時日,我也想慢慢來,看事情是否有所轉機。也沒準半途他被敵軍砍死了,自己練功走火入魔了,被其他人暗殺了……誰知竟順風順水直到麟兒出世,闔家圓滿。”
說著蔣蘭宮嘆口氣:“我卻要親手將這圓滿毀掉。”
杜縈迴不言。
“不過對我而言也並非那般順利。”蔣蘭宮說,“亞父到秦淮之前,我有一夜要去和祁廣羽詳談宴會安排,因要保密,就沒有和任何人乃至任何人提前知會,自己就去了。結果在祁府院外,聽見夫人在勸祁廣羽不要赴宴。”
“她發現了端倪?”杜縈迴問。
“她並非發現我的計劃,只是告誡祁廣羽當心有詐,說我這人狼子野心不可久留。”蔣蘭宮答道,“話倒說得沒錯。只是祁廣羽沒有聽她的。”
“他相信你?”
蔣蘭宮搖頭:“祁廣羽能帶領金麟會起家,也不會那麼單純。他說要將遼肅附庸拿下,還需依賴我的謀略,等這次得手再慢慢對付我不遲。”
杜縈迴無奈:“看來他也沒誠心和你做朋友。”
“亞父這說的,若計較那點誠不誠心,什麼都做不成。眼裏揉沙,過得反而能純粹點。”蔣蘭宮說完轉念一想,又道,“就是可能不知道如何死的。”
杜縈迴點頭。
蔣蘭宮:“反正我也要殺他,早就對他有了防備。如此一聽,我就打道回府沒有見面了。船宴照常舉行,他確實沒有爽約。”
此後的事情,杜縈迴就都基本明瞭。
“實話告訴亞父,船宴前,我也不知道死的會是你還是祁廣羽。”蔣蘭宮說,“若你一心殺我,我只好選他。”
他忽然有些侷促,道:“可某一刻我看到了亞父的眼神,你猶豫了一下。”
杜縈迴心道,看到那支傘舞,他已經完全魂飛天外,動搖得神志不清。
他甚至懷疑當初荊州所見只是一場幻覺。
“那麼容易就殺了祁廣羽也略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蔣蘭宮不知何時又攥起了手,“不過殺了也就殺了,只針對他一人,並不值得因此累及其他。”
他放開緊握的手指,指節上皆是指甲的凹痕:“不多久你我立仙尊定社稷,可金麟會一系倒下,亂象仍未完全平定。我便一直將祁夫人軟禁著,方便保護她與幼子。誰知……”
他扭頭看看杜縈迴:“亞父竟去見她了。”
杜縈迴一路想下來,對那段發生的事已經清晰。
“那時突然收到絕密口信,約我前去一會,我還不知道要去見誰。”杜縈迴說,“關她的地方我不認得,她本人我也沒見過,見了我都沒認出來是誰。”
“那亞父怎就答應幫她了呢?”蔣蘭宮淺淺眯著眼睛。
杜縈迴回憶著零碎的片段。
“密謀將祁廣羽的夫人北渡奉天,這個說法究竟是怎麼來的?”杜縈迴問。
“我說的。”蔣蘭宮道,“不過我知道,亞父沒有如此密謀,你北渡的,並不是她。”
“那你為何那樣說?”
“我要為亞父遮掩呀。”
“為我遮掩?”
“這樣人人只知你與祁夫人有逆心,卻不會懷疑更多了。”
杜縈迴看著蔣蘭宮眼梢的淺笑,一瞬間明白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