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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廣施援手恩不圖報

    “如今她也是這樣惦記著你和連翹他們。”杜縈迴說。

    “是這樣。”蔣蘭宮瞑目。

    那個欺凌壓抑的家在戰火中分崩離析,獨自存活下來的三七卻沒有獲得自由。

    她的世界已經永遠停留在那一天,今後的每一天,她都活在對那天的恐懼中。

    “亞父,何堂主有沒有對你提到過‘施恩者’?”蔣蘭宮忽然問他。

    杜縈迴剛要搖頭,忽然覺得這個詞有點耳熟。

    “杜遠亭提過。”杜縈迴想起來了,“你知道?”

    當時在白無谷,杜遠亭曾說,對蔣蘭宮懷有不滿之人稱他為“施恩者”。“施恩”意為故意暗中加害他人,再假裝偶然施以援手,令對方錯以為虧欠恩情。由此製造糾葛,使他人為自己賣命。

    當時杜遠亭似乎希望引導到杜廣平殺了老宗主一事上,讓杜縈迴以為蔣蘭宮纔是幕後主謀。

    杜縈迴那時自然沒有相信,何容與也坦誠此事尚不能確認。

    後來蔣蘭宮將歷劫前私自會見杜廣平的事情說了出來,杜縈迴纔算完全得知真相。

    現在又提起來,杜縈迴有點擔心他是不是會想多。

    蔣蘭宮接著他的話答道:“我早就知道,以前反對我的人常有如此傳言。”

    杜縈迴緊張:“三七可聽見過這種傳聞?”

    蔣蘭宮點頭。

    杜縈迴心裏很不是滋味。

    “那些人都知道我疼那兩個孩子,也最親近她們。於是這番言語自然要以各種方式傳到她們耳朵裡。”蔣蘭宮道,“連翹倒是不會記在心上,可三七的心思容易想得太深。”

    “許多人說我是有意要馴養她,才串通仇人去殺光倚陽門,對她‘施恩’。”他說著看,看向船外夜空。

    “荒謬無比。”杜縈迴道,“八州遺孤那麼多,還家家都是你滅的?真當你有那麼大能耐?”

    蔣蘭宮苦笑。

    杜縈迴挽著他的髮絲輕撫。

    “當時我也有些怕,倒不是怕她對我產生威脅。”蔣蘭宮說,“而是怕好不容易纔給她搭起來的新家,卻仍不能給她遮風避雨。”

    杜縈迴問:“然後呢?”

    蔣蘭宮:“三七讓我很意外,她主動來對我說了。她說她相信我,還有,她如今只認一個家門,那便是無盡洞天。”

    杜縈迴鬆了口氣。

    漁火月光之中,蔣蘭宮眼底有微弱的閃光。

    “雖然我知道她沒有說謊,但以她的性子,要和我坦誠說來,必定也經過一番掙扎。”蔣蘭宮說,“我倒覺得她本有些信了傳聞,卻仍選擇了我。”

    “她當然會選擇你,你可不止救了她。”杜縈迴說。

    “可這孩子多讓人心疼啊。”蔣蘭宮話音苦澀,“即便可能受害,也仍在妥協。她只是怕再一次失去,便因此連自身受到的威脅都可以忍受。那我為她脫離苦海所做的一切,究竟意義何在?”

    杜縈迴握著他的手,掌中冰涼的指尖在慢慢抓緊。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她們報答我。”蔣蘭宮說,“我救過的人,我辦清玄學府、督院,都不單單是爲了讓這些人為我賣命。他們得知道他們為什麼要保護我,為什麼擁戴我,以及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他們爲了自己爲了後人、也得和我在時一樣,守住留下的東西。”

    杜縈迴心裏一驚:“若有一天……?”

    蔣蘭宮欲言又止,目光轉向船艙外。

    “恩情該是加持,而非枷鎖。”他說,“被救過的人,就該向前看了。”

    杜縈迴聽他避過不談,也怕談得太深,便就這話說:“你向來是如此做的,還做得很好。”

    蔣蘭宮嘆口氣笑了,搖頭:“像我這樣非但不報恩,還殺的都是恩人的,也很少見吧。”

    杜縈迴安慰:“誰叫你向前看得太遠了,我們都不懂。”

    蔣蘭宮倚窗枕著手臂,神色有些落寞。

    “是呀。”蔣蘭宮道,“雖說我從不讓人白死,像亞父這般願意原諒我的,絕不會再有了。”

    杜縈迴挨近他,低頭看著胸前漆黑的小腦袋頂。

    “其實曾經聽聞‘施恩者’這個綽號。”蔣蘭宮輕輕道,“我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此。”

    “怎會?”杜縈迴撫著他的後腦勺。

    “因為我確曾有意加害他人,卻在那之後將對方殘留的一切據為己用。”

    “你說的是祁廣羽?”

    蔣蘭宮抬頭詫異地看著他,眼眸溫柔地彎著:“亞父猜得倒快。”

    杜縈迴:“金麟會如今對你忠心不二,這個好猜。但即便對此事,你心裏一定還有別的想法。”

    蔣蘭宮靜默了一會兒,杜縈迴托起他的臉來:“和我講一講那個祁廣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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