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人事盡天運不可違
“稟君上、玉山督……”
西風烈,雁泣血。
蔣蘭宮莫名踏入了烈火熊熊的戰場,前後皆是灼眼的赤紅,已然看不出是哪一方陣營。他俯身從泥濘中撿起一塊撕碎的仙鶴縱雲繡片,周圍血色眨眼間染到了身上。蔣蘭宮看著自己手中,所握的竟不是那塊繡著遼肅宗仙鶴縱雲的布了,卻是一面骯髒的二十八星宿旗。
他有些亂,莫名丟下了那塊怪異的繡圖,卻腿上用不了力,蹲在泥中無法起身。
有人正走向他,刺耳的刮擦聲逐漸靠近。
蔣蘭宮抬頭望去,對面那人看不清臉,手中正拎著一個黑漆漆還在滴答著水的東西。
“刺啦——”
劍刃在地上拖動。
“為何要如此對我……”蔣蘭宮不用看臉也知道是誰,索性垂下眼簾,“此生我機關算盡,卻未曾對不起過你。”
他慘慘一笑:“你到底想要什麼?”
對方停在他面前,朔風劍漆黑的劍刃上拖帶著電光,刮過的地面坍塌為天塹。
他們周圍的一切都在崩毀,營帳、血泥與殘屍,一點點碎裂在無邊的火燒雲中。
對面的人鬆開手,黑漆漆的人頭從他腳下直滾到蔣蘭宮面前。
屬下稟報的聲音像幻聽,在蔣蘭宮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杜驛他、將察幹督主率至前線的人、盡數屠戮……”
“察幹督主……犧牲了。”
土地剝落直至最後一點立足之地,連膝邊巢禾察乾的人頭都墜入了裂谷,蔣蘭宮看到朔風劍的電光仍在閃爍。
“怎樣你纔會滿足?”他問著,抬頭望向對方。
杜遠亭濃眉壓低,兩眼如幽深洞穴,漆黑不見一絲光亮。
直到如今,蔣蘭宮依然看不穿他那層冰封的外殼。
“那就來吧。”蔣蘭宮說,“我倒要看看,你的天命能扛到幾時。”
腳下的土地終於也碎裂開來,他與杜遠亭一低一高,遠遠交錯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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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君上!”
蔣蘭宮眼神迴轉,瞥向身邊的屬下。
聽聞玉山督全軍覆沒的訊息,他已在當日加急趕到了臨近前線的阿壩郡督院中。
戰場離得還遠,山的那邊打到天塌地陷,這邊趕過去支援,抵達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
據當時玉山督營中留守的人傳訊,報稱杜遠亭衝鋒在前,交戰一瞬就令巢禾察幹身首分離。玉山督全軍見狀士氣大崩,雖人數多出上百倍,遼肅宗卻不知道爆發出了什麼鬼神之力,殺人如切菜砍瓜一般。眨眼天上已血染層雲,屍體如雨而下。
還沒有交代其他,連這些傳訊都消失了。
趕到的蜀川督早已不見遼肅宗的蹤影,唯見戰場上屍體堆積成山。巢禾察乾的人頭拿槍挑著,戳在屍堆的最上方。
那杜遠亭僅僅殺了首領還不滿足,竟將玉山督此行全部修士屠盡。有的屍體身上除了致命傷之外還有死後反覆劈刺的痕跡,顯然故意不留一個活口。
夕陽落幕,終於給此戰做了一個收尾。
蔣蘭宮在廳中與眾督主對坐,聽完戰況之後他一直沉默不語,周圍的寒風都彷彿凝滯。
這次杜遠亭會轉頭去攻打負責後備的玉山督,早在他們的預計之內。
遼肅宗沒有使出任何出奇制勝的法寶,甚至戰術都稱不上,只是正面強行進攻。妖獸的情況也不出乎意料,甚至遠不及督院翻新的對抗手段。
援軍接到訊息極其迅速,而後便緊急調兵前去,到的根本不算慢了。
察幹督主身經百戰,與杜遠亭已經是老對手,雖然實力有所差距,但以前交戰至少也拖得住時間,何至於……
無論怎麼想,眼前都不該出現這般慘烈的敗局。
“難道就沒道理地該他贏?”蔣蘭宮想不透。
何止蔣蘭宮自己,其他督主早都萬分迷茫。
杜遠亭可是藏在那山裏學了什麼通天的功法秘籍?怎會一夕之間強悍到如此地步、一向標榜修德向善替天行道的遼肅宗又為何兇殘至此?
他要真是有這般能耐,怎麼不乾脆直接南下打個措手不及,反而折回玉山了呢?
當前斥候探過虛實,已得知遼肅宗在戰場北邊不遠處駐紮,那裏正是氣候相對溫和的河谷地帶。
這麼憋下去不是回事,旁邊的郡督主打破沉默:“君上……趁現在是否要調派人手將杜驛截殺?”
蔣蘭宮拄著額角緩慢地揉:“此時遼肅宗氣勢正盛,迎上去送死麼?”
郡督聽罷不敢多言。
他拂袖起身,連翹馬上緊隨身後。
“不動。”蔣蘭宮道,“等他找上門來。”
廳中各位督主起身鞠躬,送他離開。
蔣蘭宮出了院落,徑直回到自己下榻的偏僻閣樓,與外界隔絕。
連翹見他臉色陰沉,便靜靜侍立在旁。這次見到蔣蘭宮,身邊沒有杜縈迴,連沈賜也打道回了錦官城。雖然察覺到可能出了什麼事,但連翹還是懂事地忍住了沒問。
“玉山督的遺體可都收斂妥當了?”蔣蘭宮開口搭話。
“都已辦妥。”連翹應聲。
她許久沒有聽到後續旨意,便微微抬眼看著蔣蘭宮,只見他正瞑目拄在一隻靠枕上,呼吸淺淡而均勻。
“君上……”連翹小聲喚著,確認他是否睡了。
蔣蘭宮微微點了點頭,抬手讓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