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芽的觸感令蔣蘭宮厭惡至極，撕下後當即脫手，將那塊被肉芽吞噬的臉皮撇在地上，明如玉捂緊半邊腦袋蜷縮著抽搐。

    沈賜將踩著後背的腳放下去，那地上的人不再亂動。

    阻隔在深沉迷霧中的杜縈迴靜靜聽著這一切，隨後斬斷黑氣朝他們走來。

    蔣蘭宮丟開那塊汙穢之後甩手起身，正要交代其他時，忽然定睛望去，眼眸眯緊。

    那塊從明如玉臉上扯下來的皮在地上迅速地翻卷，卻沒有化成更碎的肉糜，而是漸漸團塊，發出輕微的跳動。

    沈賜識清那物，不敢相信地蹲下去捏了捏。

    “君上！”沈賜忽然掀起斗笠，神色慎重，“那東西……變成心臟了！”

    蔣蘭宮難掩震悚，急忙俯身抓起明如玉，抹開他臉上長髮。那塊被撕去了皮肉的半邊臉，竟然已經生長出完好的新面板。

    明如玉緩緩睜開眼，赤紅色的眼珠裡尚有神志。

    “心臟？”蔣蘭宮質疑。

    沈賜捧著那個東西前來，杜縈迴正現身，四個人同時看到了那個起搏的肉塊。

    毫無疑問就是心臟，然而尺寸十分幼小，只能裝得進嬰兒的胸膛。

    它就這樣憑空搏動，表面潤澤鮮紅，晶瑩剔透。

    這詭異的畫面驚愣了所有人。

    明如玉大駭，蔣蘭宮一鬆手他便跌在地上，驚惶往後躲避。

    杜縈迴一把將他拉住，看著他恢復完好的半張臉。

    “你知道會這樣才撕的？”杜縈迴問蔣蘭宮。

    蔣蘭宮眼神有些虛晃：“不……我是看著太噁心，順手就……”

    他低頭看向自己乾淨的雙手。

    杜縈迴伸手索要心臟，沈賜將那詭異物件交給他，隨即收起橫笛，逼近明如玉。

    “留活口。”蔣蘭宮提醒。

    明如玉半邊身子的肉芽和裂痕仍在侵蝕，唯有完好清秀的面容仰起來望向面紗下模糊的影子。

    沈賜按一按斗笠，出手快不及一見，銀絲閃過夜幕，明如玉的身體從被侵蝕的分界斷開。

    魔眼中的烈焰隱約熄滅，另一側的人眼掉下淚滴。

    完全淪為肉芽領地的右臂直至右胸都被斜切下去，剩下的半腔露著血淋淋的骨茬，沈賜取下斗笠裹住明如玉大開的腹腔，長紗纏繞幾層，將內臟兜緊固定。

    明如玉已經沒有什麼活氣在了，可他的脈搏仍跳動著，無神的雙眼盯著沈賜。

    那切去的大塊肢體糜爛在墓土裏，並沒有變成另一枚心臟或者其他異樣的物體。

    蔣蘭宮看著鬆了口氣，卻還有點失望。

    滿地的肉糜和肉芽也都在消散，魔氣似乎脫離了本體，變得不堪一擊。

    “我剛剛想，會不會是中了蠱。”杜縈迴說，“之前越看越像，可現在拿不準了。若是寄生體內的蠱蟲群，應該佔據全身，可他的病灶切除之後，其他地方似乎並未受到影響。”

    “我聽說過因修煉不當，身體無法融合功法而導致的肉體離析。”蔣蘭宮道，“看到肉芽時有此猜測，但為何會出現在魔體上。”

    況且還是魔化較深的一側。

    “心臟呢？”蔣蘭宮問。

    杜縈迴將掌心裏的東西給他看。

    蔣蘭宮看著微微跳動的嬌小心臟，感到一陣陣瘮人。

    他取出一方羅帕，兩那心臟包起來揣著，對沈賜傳音下令。

    尚不知魔體狀況，明如玉不能帶回城中，最好找個偏僻之地鎮守起來，再做打算。

    沈賜領旨，扛起明如玉退後。

    魔氣漸漸沉入墓土，他們離開禁制圈子，將墳塋周圍交給其他修士驅邪。

    有修士從祠堂的雜物裡揀出兩條重器，一長一短，正是明如玉被打斷過的雙龍鐗。

    “上次交手，擊中雙龍鐗時，斷鐗曾崩傷過魔眼。”沈賜對蔣蘭宮說，“不知是否與遺症有關。”

    杜縈迴想象那景象：沈賜笛音鏈擊向明如玉魔眼，明如玉交叉雙鐗在面前抵擋，應急之下承不住攻勢，一鐗崩斷戳中眼睛。

    “你親自看守，細細查證。”蔣蘭宮囑咐道，“方纔見他反應，可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明如玉若從此一蹶不振，仙魔合道之事恐怕要耽誤了。”

    沈賜傳音道：“屬下認為，明如玉靠不住，還是引杜驛去，替我們一舉收拾乾淨為好。”

    他對蔣蘭宮說罷，扭頭面向杜縈迴。

    杜縈迴聽不見他傳音，但多少感覺到他心裏有話。

    “怎樣？”杜縈迴不喜他這雙瞎眼對著自己。

    沈賜：“杜公對遼肅宗，是否還心存掛念？”

    杜縈迴：“你們平亂，我不插手。不是沒幾個人了嗎，趕緊打掃完拉倒。”

    他眼中恍惚間有一絲氣息異常波動，沈賜僅僅捕捉到殘影，無處再尋。

    “君上，當心。”沈賜傳音。

    蔣蘭宮捺住心口，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