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父瞧，這景象可安逸？”蔣蘭宮問道。

    “安逸。”杜縈迴說，“我未曾想，剿魔不到十年就能如此。”

    “實話對亞父說，雖有督院監管，城中尚無大礙。但近來，魔修又開始在周邊頻繁騷擾了。”

    “可是因為杜遠亭南下臨近州界，他們想趁機作亂？”

    “恐怕正是如此。”

    蔣蘭宮說著，抬頭看向他：“錦官城只是蜀川州小小的一處。蜀川州廣袤，地形也尤其複雜，魔修勢力滲透已久，雖能驅除侵擾城鎮的邪祟，卻難保深山險壑中清理乾淨。”

    “那些深山險壑又有多大範圍？”杜縈迴問。

    “近年來魔修現身的區域緊鄰玉山高原，乃是雪嶺千里相當大的一片。”

    “千里雪嶺……”

    “對，那便是之前我迎擊杜驛之處。”

    杜縈迴和他對視一眼。

    “不過……離這邊倒是遠得很。”蔣蘭宮馬上又給他定了心。

    “你是想將杜遠亭引到魔修的地方去，然後坐山觀虎鬥嗎？”杜縈迴聽懂了他的話。

    “杜驛叛亂打出的兩面‘大旗’裡，‘復仇’已經倒下，還有一面就是‘反魔’。”蔣蘭宮說，“就算‘復仇’是假，反魔總該是真的。”

    “當年我是聽了你的建議，才勉強與魔尊借道而行。”杜縈迴回想道，“現在魔修無主，遼肅宗當家的又是杜遠亭這般刻板之人，再與魔修狹路相逢，定是不會那麼好說好商量了。此計可行。”

    蔣蘭宮默默走了幾步，道：“但也未必。畢竟蜀川南接靈永，盆地中還有這許多無辜百姓，魔體明如玉仍在逃，也要考慮風險。若能將杜驛攔在玉山州，自然還是不要放他入蜀。”

    “要是我魔體還在……”杜縈迴不禁懊惱。

    蔣蘭宮搖搖頭：“亞父不必多想，沒有魔體相助，叛軍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兩人繼續走著，忽然看見前面人們排著長龍，多是大人領著孩子，一些人手裏還提著封好的酒肉布匹，像是禮品。

    從那嘈雜人群中傳出一聲話音，平靜卻清晰響亮：“誰告訴你們帶東西來的，說過多少次，清玄學府無需束脩，帶來的都拿回去。”

    杜縈迴聽了出來，抬頭一瞅，果然場子上站著個戴著面紗的瘦長男子，不是沈賜又是誰。

    被說了一嘴的大人慚愧不已，一邊道歉一邊低聲下氣地詢問帶了拜師禮的還能不能入學籍。

    “先去登記，資質過了會通知。”沈賜說完，繼續在場上溜達。

    忽然他有所察覺，猛地朝杜縈迴這邊扭過頭來。

    杜縈迴側身靠近蔣蘭宮，說：“你看他，像不像條聞到肉味兒的狗。”

    蔣蘭宮抬腳躲開杜縈迴，朝沈賜邊走邊說：“鶴欽，還忙著？”

    沈賜急忙避開旁人來到他跟前，奈何人流混雜之中不太方便下跪，便低著頭應道：“君上怎麼來了？”

    “帶著亞父逛逛。”蔣蘭宮說得輕易。

    沈賜早已辨識到他身後的杜縈迴，面紗被氣吹得飄了飄：“杜公纔剛修煉不久，又長途跋涉，應當在府上多休息纔是。”

    “你倒會操心。”杜縈迴和他仍不對付，耐著性子問道，“這裏是做什麼？”

    “每年清玄學府在立冬前後，向民間招攬來年的學子，寒門子弟便都趕在此時登記入籍。”沈賜解答道。

    杜縈迴隨著他的話看去，注意到排隊的盡頭有幾處桌案，正有穿著心月狐紋衣袍的人在奮筆疾書。

    “那你在這兒忙什麼？”杜縈迴看他挺閒的。

    沈賜：“監督，學府不收任何費用，但此時總有些人試圖行賄。”

    杜縈迴不再說什麼，低頭專心看著蔣蘭宮。

    蜀川州的人不認識蔣蘭宮，只見沈賜對他畢恭畢敬，都嘀嘀咕咕猜測是哪位大人。

    “那個高的爺爺是不是早上牽大馬來著？”有個娃娃指著杜縈迴嚷道。

    杜縈迴一愣。

    蔣蘭宮“噗嗤”笑出了聲。

    “小子你管誰叫爺爺？”杜縈迴大小眼一瞪，那四五歲的娃娃立時嚇呆，抽抽鼻涕“哇”一嗓子開嚎。

    “亞父這輩分也沒什麼錯。”蔣蘭宮瞥杜縈迴一眼，笑著走到那娃娃跟前蹲下，捏捏他的臉蛋，“乖，不哭。這個爺爺雖然兇，但他是個大好人。”

    說著，蔣蘭宮起手引來一股靈氣，從旁邊取了把草葉飛到掌中，靈巧地編成一隻小小的草螞蚱，送到娃娃面前：“喏，我代他向你陪個罪。”

    小娃娃見了那草螞蚱，立刻兩眼亮晶晶地盯住不動，哭也忘了哭。

    “誒呀，麻二，快謝謝仙師！”一旁的娘趕緊拍著娃娃，這小娃娃莫名捱了兩拍，又哭了起來。

    蔣蘭宮將草螞蚱遞給他，起身走開，回頭仍看到那母子倆在千恩萬謝。

    “一根草而已。”杜縈迴不解。

    蔣蘭宮雙目放遠，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