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憶收勁徒寒冬問鼎
旁人大惑不解,都在小聲議論著分明已經透過的儀式。
而扛著鼎的少年二話不說,手一下沒鬆,繼續扛著鼎在院裏繞起了圈子。
確實是遵照了“走”的指令。
“師兄,何故?”杜縈迴不解。
“挖一挖,才知道人有多大本事。”杜廣平說。
那少年扛著走了許多圈,表情還是不動,卻已是滿頭大汗,身上的衣衫也都溼透。寒冬臘月裡,看著叫人揪心。
俗身而來,剛剛入門便能做到如此,已經算是天才中的天才。
他漸漸走到腳步都開始顫抖,一步也邁不開了,這才放下了鼎。未及喘息,便半跪下來,對杜氏師兄弟再次抱拳。
“走吧。”杜廣平又說。
這次的議論聲更大了。
杜縈迴忙勸說:“師兄,他做的已經不錯了,入門綽綽有餘,為何不要?”
杜廣平這次不回答,只是靜靜看著院中的少年。
少年拜過禮,轉身就朝著府門走去。
杜縈迴看著那人前腳真的踏出門去,便有些急了:“我遼肅宗以金鼎入門,乃是為八州稱道的死規矩。若出爾反爾,豈不令人心涼?”
“你呀,年輕。”杜廣平小聲說他。
杜縈迴終究不忍心,走上去要把那少年拉住,忽然那已經踏出門去的少年轉過身來,在府門前再次跪下:“白石堡陳二,懇請貴門仙師,賜予入門儀式。”
和他只隔一步之遙的杜縈迴愣住了。
“進來。”杜廣平在院中說道。
那少年躬腰脫掉上身血衣,渾身瘦得根根見骨,甚至有些嚇人。他光著膀子向府門踏來,走過杜縈迴身邊時,再次低了一下頭,沒有聲響。
他再次去扛那個鼎,又扛了起來。因之前力量消耗太大,這次沒有走動兩步,那鼎便“咚”的一聲重重放在了地上。
結果仍是被杜廣平一句“走吧”打發出來。
杜縈迴站在門口看著這少年出來,馬上便見他回身懇請第三次儀式。
杜廣平倒也不拒絕,招手讓他又進去了。
第三次扛鼎,他抱著鼎足許久只抬起了一邊。
連杜縈迴也給他捏著一把汗。
杜廣平將要開口之時,院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喊,那瘦得脊背嶙峋的少年再次將鼎扛在了肩上,高高託離地面。
他支撐著,膝蓋一點點被壓彎。
前兩次他都量力而為,覺得自己撐不住便放下了鼎,然而這次他沒有。
杜縈迴忽然看出來了,他在一次次找自己錯在了什麼地方,每次都修改著自己之前的做法。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趕走,卻沒有絲毫怨言地重新來過。
金鼎周身滿是鑄造的紋飾,硌在少年的肩膀上手臂上,已經壓出了血痕。
半個時辰快過去了,他還挺著。
杜縈迴不再貿然干涉,和院中其他人一樣屏息凝神,等待著。
杜廣平忽然走到那少年面前,抓住他託舉的鼎,輕輕地往旁邊一推,那少年支撐不住,被連人帶鼎掀翻在雪地上。
少年扭頭吐了一口血,擦擦嘴轉來。
看他面色已然到了極限,神情卻還是不曾改變。
“難道你不認為,是我看不慣你纔不給你透過,與你實力無關?”杜廣平問。
少年抬頭看著他:“有這種可能。”
“那你無論再來幾次都是一樣,為何還在堅持?”
那少年不言語。
杜廣平接著問:“能舉起鼎的人太多了,想進遼肅宗的人也多。你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少年也不回答。
杜縈迴覺得他可能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這麼問不免有些為難了。
忽然那少年道:“我受得了。”
被一次次毫無理由地攆走,即便筋疲力竭也獲得不了半分認可,還是拼著再來多少次,也肯承受。
這話近乎於挑/釁,顯然是不怕對方被激將之後,讓他再扛幾回的。
杜廣平一時沒有再問。
遼肅宗的大院裏,眾人望鼎沉默。
忽然杜廣平淺淡一笑,向那少年說:“手伸出來。”
少年伸出血跡尚在的雙手,杜廣平拉來看了看,那滿手的繭子,粗而有力的指節,證明這絕非是個養尊處優之人。
“好手。”杜廣平說,“配得上握劍。”
那少年俯首三拜,正式入門。
然而杜縈迴仍然未在他臉上看出什麼,甚至沒有絲毫放鬆和喜悅。
就只是那樣平靜地結束了,一如他平靜地到來。
這麼多年,杜縈迴記得清楚的入門儀式不多。印象最深的不過一次是他,一次便是蔣蘭宮。
可從那次入門儀式之後,杜縈迴與這個陳遠亭之間的交集便漸行漸遠了。
究竟杜廣平當年在此人身上看中了什麼,一直在挖掘著什麼。
杜縈迴終究沒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