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過後，白無谷內外一派繁忙景象。

    因深谷密林容易聚集怨氣，靈脈旺盛易生精怪。所以這段時間，鎮遠與首陵兩方督院基本上都在忙著善後，斂屍並檢查遼肅宗遺留的痕跡。

    斂屍倒還好辦，後者就難了。

    杜氏從九十九折溝撤退的時候，將他們幾個月以來建造的谷中城燒了個精光。

    慕修顏站在懸崖前，看著那只有一方焦黑地基的痕跡，屬下剛跟他彙報過，這兒原來立著個建寧堂。

    “破釜沉舟。”慕修顏仰頭看著懸崖上燒脆的岩石，幾名修士正在上面勘察是否會有坍塌的危險。

    燒得渣都不剩，那找出有用的訊息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了。

    他正對著建寧堂殘影相面，身後便來了人。

    侍衛們讓開一條道，放唐懷之到近前。

    慕修顏假裝沒注意，等到對方站到旁邊了才扭頭看去，一副詫異的樣子。

    “唐督主，來探班呀？”慕修顏眯眯眼睛。

    “本是看看谷外清理戰場的程序如何，畢竟與慕督主相去不遠，便前來問候。”唐懷之說。

    “唐督主有心了。”慕修顏說，“早說要來，我去谷口迎你多好。”

    “在下省了通報，免得給慕督主添麻煩。”

    慕修顏擺手笑笑。

    唐懷之瞧他的面色已經恢復如常，一時不敢確認他是人是俑。

    “實不相瞞，在下有東西要交給慕督主。”唐懷之託出目的。

    慕修顏就知道他不會空著手來，甚至有可能不會空著手走，很有興致地發出一聲“哦？”。

    唐懷之從袖中取出信交給他。

    慕修顏簡單看過:“萬督主想讓師兄回家，可經過了君上許可？”

    “尚未呈交君上批准。”唐懷之道，“不過，探望是准許的。”

    “地方督主無要事不得離開本州，恐怕萬督主是沒辦法來探望了罷。”慕修顏嘆息。

    唐懷之正色道：“慕督主如今在白無谷駐紮，情勢風雲莫測，帶著俘虜多有不便。在下還是懇請慕督主將齊遠山轉交首陵督看押，但願為慕督主分憂。”

    慕修顏眼珠子一滾：“話雖如此，首陵督也有這個許可權。不過，現在離藏龍彎這麼近，杜氏中人，會不會還想救這個俘虜呢？”

    唐懷之思索如何回答，慕修顏便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近來齊仙師好像喜歡上我這兒了，我有心送他去首陵安頓，也要看他願不願意走。”

    唐懷之不安：“我最近聽得些難以啟齒的傳聞，只願慕督主不要曲解齊仙師之意為好。”

    慕修顏毫不在意：“那當然不會，今次去留，全憑齊仙師本人意願。”

    唐懷之心下覺得他此言必有詐，可好歹對方算鬆了一點口，只得無奈同意，去會客大帳中等待。

    慕修顏回到自己帳中，剛準備到床上去撈人，卻見齊遠山合衣癱在地上。

    “別涼著了。”慕修顏蹲在他身邊。

    齊遠山眼中空洞，任他的手貼上來，卻沒有了以往的驚懼躲避。

    大戰之夜過去，慕修顏領著他在堆成山的獸屍前轉了一圈，從那往後他順從多了。

    “萬督主來信了，要把你帶走。”慕修顏撩撥著他的鬢髮。

    齊遠山死水般的眼睛泛起微弱的漣漪。

    “可惜他離不開海寧，沒法親自見你，只能委託唐督主送你一程。”慕修顏說，“現在唐督主就在外面等著，你隨時可以走。”

    齊遠山愣愣盯著出去的方向，慕修顏看出他的渴望。

    “別怕，齊仙師。”慕修顏拉著他的手將他扶起，“我這回絕對沒有騙你。”

    齊遠山被他摟住，搖搖晃晃地朝帳前走。

    “唉。”慕修顏突然嘆氣。

    齊遠山驚慌站住不走。

    “沒事，沒事。”慕修顏拍拍他的後背，“只是臨走了，捨不得齊仙師。乃至還有些擔心，離了我這裏，他人能否將你照料周全。畢竟今後長夜寂寞，誰人能比我更懂齊仙師的需要？”

    齊遠山瑟瑟不語，慕修顏將他虛弱的身體攬緊：“沒關係，過得不好就還回來，今後我這裏隨你自由出入。畢竟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齊遠山忽然一抖，渴望的目光瞬間變為恐懼。

    “別說了……”齊遠山。

    “好，今天什麼都聽齊仙師的。”慕修顏拉起他的手背親了一口，“走，我帶你出去。”

    齊遠山慌忙後退。

    “怎麼了？”慕修顏柔和問道，“還在怕我說謊麼？”

    他這便喚了外面的侍衛，將帳簾敞開。

    明亮的天光照進齊遠山的眼裏，他不由得捏緊了指尖。

    “請唐督主——”慕修顏正說，忽然感到齊遠山抓住了自己。

    齊遠山低垂著頭：“不……不走……”

    慕修顏勸道：“不走麼？唐督主只隔一間帳篷，走兩步就來了。”

    齊遠山腿直髮軟，滑坐在地上：“不要……叫人……”

    慕修顏鬆開他，任齊遠山趴伏在腳邊。

    “我說的話還作數。”慕修顏蹲下說，“齊仙師在我這裏，是自由身了。”

    他揉了揉齊遠山的頭髮，起身走出大帳。

    齊遠山抬頭，門簾驟然下落，抹滅他眼底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