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除暗敵秋風掃落葉
走出水牢,蔣蘭宮捧起兩肩上的毛領子,捂了捂被凍得泛紅的臉頰。
“君上。”三七在背後喚道,“莫不是真的要用此人?”
“有用的,自然不能浪費。”蔣蘭宮回身柔聲道,“過來,這裏麵涼。”
連翹把兜帽扣上,蛾眉緊蹙:“君上三思,花卉前夕,我和三七曾在歸元城見過此人。”
“我知道,你們說過。”蔣蘭宮幫她緊了緊帽兜的繩子,一面看看三七。
“他身上的劫……”連翹說著忽然低下頭。
“禍世,未必因他而起。”蔣蘭宮平淡。
連翹背手不敢作聲。
三七抱緊拂塵手柄,向他深深低下頭:“三七附議,還請君上多多思慮。且不論禍世劫是真是假,此人制作響骨盅鬼骰子,必不是等閒之輩,怎會這麼容易答應做事?若他藏了一手,做出來的東西有問題……”
“有的是法子嘗試,未必要親身犯險。”蔣蘭宮不怎麼擔心,“大膽採用,靜觀其變,隨機應變,就是上策。”
“可……君上!”連翹著急。
“與其讓他在外遊蕩生事,不如留下來看著,反而更能早些察覺到馬腳。”蔣蘭宮安慰著,回望一眼水牢,眼神似有些神往,“想活著……”
他笑了一下。
連翹還想再勸,三七卻搖頭讓她不要再提。
蔣蘭宮說完裹了裹大氅往外走,獄卒重新封鎖了水牢。
他們三人回到枕泉司明面上寬敞的水岸,撐船的人還沒有來,眉間一朵青花的人俑在這裏候著。
“鬼僧怎麼處置?”棲虹俑問道,“還有,‘那些人’怎麼處置?”
蔣蘭宮:“過兩天我叫人來提他。養好一點,尤其那雙眼睛,別讓太陽照瞎了。”
棲虹俑掏出小本子記錄。
“剩下那些‘鳥兒’,”蔣蘭宮抬頭望著漸漸靠近的船隻,“白無谷那邊放過來的,做乾淨一點。”
“好,還要登記在枕泉司供體的名冊上嗎?”棲虹俑含著毛筆桿問道。
“記,規矩還是規矩。”蔣蘭宮微笑。
棲虹俑毫不留情:“也會是別人拿來討伐你的罪狀。”
蔣蘭宮坦然:“對敵人,就要像秋風掃落葉,盡數碾碎理所當然,何來罪狀。”
棲虹俑冷哼。
“山上的都捉淨了?”蔣蘭宮問三七。
“是,白無谷安插的‘野鳥’,已傾巢捕獲。”三七答覆。
蔣蘭宮朝棲虹俑伸出手,棲虹俑將名冊交給他。蔣蘭宮翻開掃了一眼,合上還給棲虹:“依樣做好的俑,次第調放進谷去。”
想到定是有去無回,棲虹俑抱怨道:“做和活人一模一樣的俑可費事了。”
蔣蘭宮:“知道你閒不住,給你找些事做。”
棲虹俑:“我謝謝你。”
連翹將船穩住,先一步站去船尾,蔣蘭宮攬衣袍登船坐下,三七跟隨著站在船頭。
“遠亭兄啊……遠亭兄。”蔣蘭宮托腮看著洞中玉筍瓊花,唸叨著,“接下來,就看看你會怎麼照顧‘自己人’了。”
……
無盡洞天,憩園。
寢宮的燈尚未熄滅,天邊已泛起日光。
蔣蘭宮獨自步入閣樓,在那扇房門前敲了敲。幾乎是剛剛落下手,裡面便將門開了,一雙玉臂將蔣蘭宮挽進房中,旋即合上門扉。
“柳兒怎麼沒睡。”蔣蘭宮被她推倒在榻上。
“我等得起。”舒柳兒跨上他的腰。
蔣蘭宮按著額角嘆了口氣。
舒柳兒的手勾在他衣襟上扯開,藉着跳動的燭光,白皙如玉的皮肉上道道齒痕清晰可辨。
“那個人真那麼好,這都不捨得癒合。”舒柳兒探過那些痕跡。
“好了傷疤就會忘了疼。”蔣蘭宮說。
舒柳兒嫣然一笑,從他身上滾下來。
蔣蘭宮拉起衣襟側過身繼續躺著。
“君上,可知道我做那行懂得最深的道理是什麼?”舒柳兒坐在他旁邊,輕柔地伸出手去給他按頭。
蔣蘭宮默許她說。
舒柳兒輕聲:“從良,是一切事中最難的。”
她手指的每一絲動作都精湛到絲絲入扣,婉轉溫存的話音足以撩撥起任何人心底的慾望。
蔣蘭宮笑道:“不愧是柳兒,永遠戳得到人心裏。”
“君上,聽我一勸,這條路走不得。”舒柳兒拇指在他鬢角打著圈,“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多情反被無情惱。”
蔣蘭宮默默讓她揉著。
“記得,君上喜歡聽人說故事。”舒柳兒低頭看著他,“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君上還記不記得柳兒的故事。”
蔣蘭宮瞑目:“我可曾忘記過事?”
“君上忘了,”舒柳兒道,“你曾見過還不是鴇兒的我。”
“柳兒當年往來的名士貴子太多,莫非是把我錯認作某位故人?”
“君上多慮。”舒柳兒挽著他的髮絲,“做我這行的,就算恩客模樣記不住了,也認不錯。更何況……君上這般人物,任誰不一琢一磨地刻在心頭?”
蔣蘭宮笑笑沒有應聲。
“故事常聽常新,君上的耳朵太軟了,不如讓柳兒給你磨磨繭子。”舒柳兒突然在他耳根撥了一指,蔣蘭宮舒服得微微聳了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