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縈迴擱下劍，半晌說不出話也沒眨眼。

    “榮華。”何容與看他看笑了，“想什麼呢？”

    “我想。”杜縈迴終於發出聲了，“怪不得這個艄公說話文縐縐的。”

    何容與搖頭苦笑。

    杜縈迴一時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四下看了一圈，沒一點別的船影子。離岸也已遠了，燈火都被甩在身後。

    可他又覺得這安靜異乎尋常，那燈光像隔世的燭光只有搖曳沒有溫度，水中星雲縱橫，盞盞河燈漂泊其中。

    “這是我的‘域’裡，不必擔心。”何容與拿著斗笠給自己扇了扇風，“你我境界下所成的‘域’，從外面沒那麼容易發現。”

    杜縈迴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莫說請君山，周圍這些無盡洞天勢力覆蓋之下的溝溝坎坎，也都把控嚴格，你怎麼進來的？還弄了只船？”

    “有內應。”何容與不和他藏著掖著，“只是我暫時還不便向你透露他的身份。”

    杜縈迴轉身從河裏鞠了一捧水拍到臉上搓。

    洗完臉他才重新轉向何容與：“我冷靜冷靜。”

    何容與輕輕搖頭：“哈哈，別冷靜了，沒那麼多時間。”

    杜縈迴掛著一臉的水：“老何……我真是……沒想到會這麼見到你。我以為……等等我還是得想想，我到底要說什麼。”

    “我來說。”何容與看他一時半會兒冷靜不下來了，“我此番來，是爲了帶你去白無谷。”

    杜縈迴愣了愣：“白無谷？你不是從那裏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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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容與講述一番大概情由，兩人短暫對坐無話。

    “蔣氏告訴你，我被遠亭軟禁了？”何容與打破沉默。

    “他們只是懷疑。”杜縈迴答道。

    “那也是件好事。”

    杜縈迴實在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

    何容與不耽誤時間，直截了當道：“榮華，趁現在山上忙亂，快跟我走吧。”

    杜縈迴並不回答這件事，問他道：“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這些事我們到了庇護的地點，可以慢慢說。”何容與勸解，“我現在儘可能在把船引出山脈，但是要不了多久，蔣氏就該派人找你了。”

    “回去。”杜縈迴聽他說完忽然道。

    何容與被他說懵了：“回哪裏去？”

    “把船劃回去，老何。”杜縈迴把將離橫在膝上，“你別帶我走，我不走，你跟我上無盡洞天見一眼蘭宮。”

    何容與滿面不解。

    “你相信我，他不會傷害你。”杜縈迴勸他，比他全自己還要著急，“我焚身銷骨的那個事情，我也能回頭好好跟你解釋，蘭宮他不得已。”

    何容與耐心地聽著他說，聽完默默低頭想了想，纔看著他語重心長：“我不知蔣氏對你說了些什麼……”

    “你要是把船真劃出去了就不好解釋了。”杜縈迴忙叨叨地打斷他。

    何容與依然端坐，凝視著杜縈迴的眼睛。

    杜縈迴在這目光下漸漸沉下心神，在這邊船頭靜坐沉思。

    這次相見太過突兀，杜縈迴甚至沒有來得及準備出能說的話。

    他之前還信誓旦旦告訴蔣蘭宮，有什麼需要就告訴他，可現在面對何容與杜縈迴不知道那麼多話，究竟從哪一句開口。

    何容與的沉默，意味著已經決定給杜縈迴冷靜的時間。杜縈迴看到他轉頭向河水中望去，側臉的輪廓在河燈映照下猶如靜美山巒。

    “老何你有沒有想問我的事情。”杜縈迴找不到突破口。

    “有。”何容與說著朝他轉來，“我有好多事情想問，但不是現在。”

    杜縈迴不管他問不問，兀自答道：“我不能走。”

    何容與點頭：“那便有現在的問題了，為何？”

    杜縈迴：“蘭宮。”

    何容與聽罷，神情忽而有些悽惻：“榮華，我自然知道你對蘭宮……”

    “我不能離開他。”杜縈迴忙又中斷他的話。

    何容與笑得傷感：“你看你，急得根本不聽完我說話。”

    杜縈迴確實快要急死了。

    他悶了許久，不想再和他爭執蔣蘭宮的事情，緊迫的對峙宛如一眨眼都慢得仿若隔世，杜縈迴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已經停跳。

    “老何，你當初去哪了？”杜縈迴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個與蔣蘭宮無關的問題。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別再打斷了。”何容與緩聲讓自己的話足夠清晰，清亮的音色在水面上漾開。

    杜縈迴答應他，閉口不動。

    “我當年和你兵分兩路出乘安州之後，不久便遭遇了伏擊。”何容與道，“那一戰日月堂幾乎全軍覆沒，我也身受重創，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然而陰差陽錯之下，墮入深谷反而勉強撿回一條命。可一來我實在動彈不得，二來杳無人跡，無從得知你的訊息，便閉關休養，一直未能出山。”

    “直到後來得人相助，才知榮華你已……”何容與頷首避過此處，繼續道，“但我後來意外被督院發現，帶到了無盡洞天。”

    杜縈迴耐不住要說話：“我知道你見到蘭宮了，為何你還要走？”

    何容與隱忍片刻，艱難啟齒：“榮華，有一件事。你所見這位懷赦天君……”

    杜縈迴示意他快說。

    何容與寧靜的面容一時愁眉緊蹙。

    “他……不是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