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排議留客遠山遠道
“他為何要在腳下的歸元城藏這些油?”劉廣源更為不解。
“多半是爲了放火燒山。”齊遠山捧茶道,“無盡洞天數峰皆水路相隔,上山的陸路只有一條。若我們攻打無盡洞天,必要經過歸元城。”
那人聽見他解得這樣清楚,不由欣喜:“正是如此,他在城中埋伏火藥燃油,一旦走此路進攻,那便會使來者瞬間陷入一片火海。”
“恐怕不僅如此。”齊遠山輕撫茶壺,轉頭對劉廣源說,“遼肅宗秉承仙門綱紀,力求堂堂正正以實力攻克蔣氏,絕不殘害無辜。蔣氏此番行徑,是要用整座山的人,當人質。”
劉廣源恍然大悟。
對方是猜透了他們不能以滿山市民的命為代價來攻城,藉此威脅他們自斷一路,避免無盡洞天府受到夾擊。
有山頂識海丹爐為鎮,走空路等於將自己直接暴露在無盡洞天的攻擊下,加上悅神峰督院的把控,此路是最為艱險的一條。
沒什麼選擇。
“卑鄙!”王遠道咬牙捶腿。
杜遠亭平靜地推測出緣由,依然平靜地面對他們。
蔣氏手段卑鄙,這個投靠者眼睛不眨地殺了那麼多歸元城人,做成活屍,造出如此驚天大案,難道就不卑鄙?
不過如今情勢下,何必還去深究。
“據說永晝宮賭坊已經淹了,那些油呢?”劉廣源問那人。
那人答道:“我本準備將油順著通道從鴛鴦塢運走,可鴛鴦塢總有人把著,我只好在裡面開了個暗室,先把油存在那裏。可是存著也不是長久之計,若不早些處置,被拿回去又是隱患,只好……燒了。”
“燒了?”齊遠山一副失望的口吻。
“煉丹時,投入丹爐燒掉了。”那人說,“我摸索出了那油中的幾樣成分,而且熔鍊時能與丹相結,倒還促進了丹藥的烈性。”
“什麼丹?”王遠道問。
“活髓丹。”
劉廣源聽完不能接受:“活髓丹烈到了一定程度,爆體都有可能,一直以來活髓丹的煉製都有一味寒元藻,就是爲了消解其中烈性的,這……唉。你究竟因何做得出這等害人辱屍之事?”
那人反詰道:“害人辱屍?劉仙師怎不問問,蔣氏又因何害人辱屍的?”
聽起來,此人多半與蔣氏有深仇大恨。
“可城裏的人是無辜的。”劉廣源依然不可理解,“閣下來白無谷,我願以禮相待,但閣下所作所為,恕我不能苟同。”
“是麼,”那人冷笑,“怪不得遼肅宗……會被逼到這種畏畏縮縮的地步。那杜岸掌管遼肅之時,屠城還不是也屠得。”
“你……”王遠道要怒,旁邊齊遠山起手將他攔下。
杜遠亭不甚表態。
那客人俯身拿起茶碗,仰脖喝光裡面的涼茶,突然撩開衣袖,將斷手亮出來給他們看,纏得緊緊的棉布已經被血汙浸得發黑:“瞧,這手就是因你們前主君而斷,就是因為有他,蔣氏如今才狂妄至此!”
王遠道攥劍:“你休要提師伯!”
“遠道。”劉廣源勒令他別動。
“師父,此人囂張,恐怕來意……”
劉廣源仍搖頭,轉對著杜遠亭道:“遠亭,留與不留,還需你來定奪。”
杜遠亭凝視那人不語。
“我覺得此人手上可能還有很多有用的訊息。”齊遠山將眼神遞給杜遠亭,“師兄不妨先留下來,細細地問個究竟。而且他能安然來此處,或許……”
“齊師兄……你怎麼能……”王遠道忙對他小聲提醒。
杜遠亭沉默地點了頭。
王遠道困惑起身:“主君師兄你也……這人修的是邪法呀!我們和蔣氏不一樣,怎能淪落到與他們同流合污!”
“坐下。”劉廣源喝退他,“主君首肯,輪得到你多嘴?”
王遠道委屈地再次盤腿坐下。
他那邊的齊遠山則放下久久捧在手裏的茶壺,招呼侍從,送這位來客下堂去更衣療傷。
那人道謝,走過王遠道身邊之時,亂髮下瞥去輕蔑的眼神,王遠道猛一抬頭,那人卻已走開了。
堂上回歸一片沉寂。
“遠山。”杜遠亭望著那位師弟,“既然你覺得能問出來東西,此事便交由你去做。”
齊遠山擱下茶碗:“是。”
劉廣源平心靜氣坐了一會兒,抬頭問:“遠亭,何堂主可傳回訊息了?”
杜遠亭隼目低垂:“‘一切安好’。”
何容與離谷時確已通書信,杜遠亭早在清晨收到,瞥過信箋暗語,手指微微一捻,將草紙化爲了灰燼。
信上說,相信歸元城活屍案絕非杜遠亭所為,而由於此案意外地轉移了無盡洞天的注意,將警戒集中向靈永州一帶,反使行程受阻小了些。且聽聞慕容已離開首陵前去向蔣氏傳報,此舉亦可能混淆視聽。
依照約定,杜遠亭沒有回信。
他唯有遙想,何容與騎鹿出山,乘上一葉扁舟,漸漸隱沒在日出朦朧的長河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