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約定不離心有慼慼
請君山天色沉沉向晚。
明月圓盤見滿,光華穿過帷帳,樓中無有一盞燈點亮,在這般月光之下,事物竟皆清晰可辨。
暖風撞入襟懷,蔣蘭宮合久的雙眼微睜,臉龐側向身後無聲而來的人。
“亞父。”他的話尾延出企盼的嘆息。
杜縈迴在他身後站了多時,聽見話音,依然沉默著沒有上前。
蔣蘭宮見他如此沉悶,站起來轉身朝他走去:“怎麼了?是慕督主說了什麼話,惹得亞父不悅?”
杜縈迴看著他來到近前,搖頭在他額上吻一下:“但他倒確實提起些事,讓我坐立難安。”
“是為何堂主……”
“我想去一趟前線。”
蔣蘭宮一怔,抬起頭擔憂道:“亞父要走?”
杜縈迴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是去把老何帶回來。”
蔣蘭宮抿唇黯然,想了想才道:“我明白亞父惦念何堂主之心,所以才放寬口風,讓你知曉他的現狀。可如今傳來的話虛虛實實,亞父還是不要太心急為好。”
杜縈迴確實心急:“可我若束手旁觀,也實在……”
蔣蘭宮安撫:“若有任何風吹草動,我一定會派人護送何堂主歸來,若亞父親自動身,未免動靜太大,若出差池,難保你二人安危。”
杜縈迴仍不想幹等,正想該如何說通,忽然感到懷中有動作,低頭髮現蔣蘭宮抱了上來。
“不想讓亞父去,實則還有別的憂慮。”蔣蘭宮伏在他胸前,“對方是何堂主,或許亞父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怎麼會。”杜縈迴抱住他。
蔣蘭宮低垂雙目:“長久以來,我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底氣獨佔亞父,憑誰也無法撼動我的位置。可唯有面對何堂主時,我一點勝算都沒有。”
他說得杜縈迴一陣心酸,俯身輕輕捏住他的臉頰向自己轉來:“沒有的事,怎會拿你和他比。”
明亮的月光照出蔣蘭宮的愁容,杜縈迴意外發現他反應竟然如此之大。
“我也沒得與何堂主相比。”蔣蘭宮苦笑,“與亞父相伴的時長我已輸了,論出身、資質、才學,哪怕是我最末流的長處、引以為足可侍人的容貌,也遠遠不如。”
杜縈迴趕忙搖頭,蔣蘭宮卻嘆了口氣:“當年在遼肅府初見何堂主,我便不解,有這樣的人在身邊,亞父哪裏看得上我?可我也不會下情蠱啊,會不會是月老牽錯了人,可要是有一天他發現弄錯了,又給撥回去怎麼辦。”
“錯不了,我一心向你,除了你,往哪兒都扯不動。”杜縈迴說。
蔣蘭宮眉間仍皺得緊:“我很怕,好似亞父是我從何堂主那裏搶來的。”
杜縈迴低頭面貼麵地低聲安慰,拇指在他鬢上溫柔摩挲:“沒有……分明是我把你從別人手裏搶來的。”
蔣蘭宮扭頭,臉蹭在他掌中。
杜縈迴不再勉強他面對自己,只湊上去親了親。
蔣蘭宮沉默良久,輕聲問道:“我給亞父安心,亞父可給了我?”
“要如何讓你安心?”杜縈迴。
蔣蘭宮仰頭:“別去。”
杜縈迴答應得稍有點遲,蔣蘭宮便著急地小聲哀求:“別離開我。”
“不去。”杜縈迴攥緊他的手貼在唇上,以表衷心。
蔣蘭宮仍不安地遊移目光,杜縈迴託著雙腿把他抱起:“你要不答應,我哪兒也不去。”
“何堂主的情況我會盯緊,亞父暫且等一等罷。”蔣蘭宮怕他生厭,違心地主動討好。
“我知道,你會盡心。”杜縈迴抱他顛了一下,“別哭了,不過提兩嘴,這給你委屈的。”
蔣蘭宮掩面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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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公務繁忙,蔣蘭宮這夜不便讓杜縈迴陪宿,便送人到正殿樓下,命三七連翹同去金閣。
他拭去眼角薄淚,回首登樓,之前的地方已經新站著兩個人了。
沈賜斗笠握在背後筆直而立,慕修顏袖手不甚規矩地斜著身子,清俊臉龐在月光照臨下,宛如兩隻青麵鬼。
“他這就待不住了。”蔣蘭宮冷笑,“還真當何堂主已遭軟禁呢。”
“不出君上所料。”沈賜道。
慕修顏拱拱手:“君上無需多慮,杜驛那邊已經先坐不住了,依照我為君上所謀,何堂主出谷行至靈永可選的路線,盡數已在所呈圖上。”
蔣蘭宮攏衣踱步:“何堂主這些年待在那個冰窖似的杜驛身邊,也實屬為難。我倒真盼著,他此行能與我盡棄前嫌……”
說完他自己都不以為然,拂袖按著眉心淺笑。
“有勞慕督主斡旋。”蔣蘭宮揮揮手,“只是杜岸也今非昔比,還請慕督主多多籌備,但求百密無疏。”
慕修顏應答:“兵不厭詐,屬下定有分寸。”
他領命退去,沈賜依然留在蔣蘭宮面前。
“君上。”沈賜靜待一時,忍不住開口,“靈息……似乎有些亂了。”
蔣蘭宮手指鬆開香囊,按在襟上。
“我自輕自貶之時,他一句都反駁不來。”他無奈道,“說過心裏只裝得下我,轉臉就為別人要走。”
“君上不值得將這種人的話記心。”
蔣蘭宮捻住衣襟:“我以為他至少願意等我把人找來……是我入戲了嗎,心疼得跟真的一樣。”
“君上,杜岸只是棋子。您若享受復仇,那便只需縱情表面,切勿陷得太深。”沈賜勸諫,“前生折辱,何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