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縈迴真好奇這人了，果斷坐下。

    凳子位置踢得恰到好處，這樣以杜縈迴的身形，正能緊緊貼著蔣蘭宮，前後挪一挪，還能稍微把肩頭給他倚靠。

    蔣蘭宮任他挪過來，久久微笑不改。

    棲虹翹著二郎腿，對杜縈迴道：“我說我曾是什麼身份，你多半也不會知道。總之，現如今在清玄學府為師，另外幫懷赦處理一些剿魔的事情。我叫塗海，塗北冥，你可以叫我的道號‘棲虹’。”

    杜縈迴只想叫她“那個頭上立著兩根角的女人”。

    “我既然都不知道你曾經的身份，前塵會是何事？”杜縈迴問。

    “萍水相逢，一面之緣。”塗海抱臂道，“你是否還記得有一年重陽節，你曾經救過一個撞到你馬車前的女人？”

    杜縈迴的腦子像是一瞬被打通了：“那個被貶仙籍，來遼肅找我的……該不會就是你？”

    “是我。”塗海說，“巧不巧？那時候你拒絕了我的求救，可最終我們還是再次相見了。”

    杜縈迴只通透了那一下，馬上又迷糊：“我聽說你被人帶走了，怎麼活下來的？”

    “人要活下來的辦法很多，其中細節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杜縈迴看著她的臉，依然一點點印象都沒有，當初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不過十幾歲。現在對面的女人雖然看著也不再年輕，但見她的模樣，還是很難讓人猜到她經歷過那麼多摧殘。

    塗海等著他說別的，結果等了好久他都不說話，便緊趕著道：“你說巧不巧麼。”

    杜縈迴轉去看著蔣蘭宮。

    蔣蘭宮按揉著喉嚨不看他。

    “喲，你變聰明瞭。”塗海一副欣慰的樣子，“一點都不巧，我竭盡全力活到了八州亂道結束，結果被懷赦的耳目發現。一聽說我是那個衝撞過遼肅小公子的人，馬上就把我抓到這裏來了。”

    “是‘請’來的。”蔣蘭宮乾脆同時給他們兩個傳音。

    “我不想來，可不就是抓。”塗海毫不客氣道，“凡是名門的事我都不想再插手，何況天君？不過當年聽說懷赦最大的恩怨已經焚身銷骨、死得那麼幹淨了，我留下倒也沒什麼壓力。”

    杜縈迴點頭承認自己是那最大的恩怨。

    塗海託著臉頰：“他準我繼續做我想做的事，待遇也很周到，我當然沒必要給他找麻煩。”

    “我一直在想，可能因為我會做事，所以其實懷赦找我和對我周到，與我曾經的那點小事無關。”塗海說著轉臉看著蔣蘭宮，“直到我聽說……杜岸復生了。”

    蔣蘭宮回望她：“這依然與棲虹在我這裏所擔重任無關。”

    “可憐如我，職務重擔在身，還要為你倆之間的恩怨當槍桿子。”塗海長嘆一聲。

    蔣蘭宮：“我從未說過這般話。況且，我與亞父還有什麼可怨的？”

    塗海：“沒有？我可太瞭解你們二位的事了。更讓我確信這點的是：懷赦，你最擅長用別人的恩怨，來解決自己的恩怨。”

    蔣蘭宮裝作對此十分驚訝的樣子。

    杜縈迴被他倆繞得很是頭暈，道：“什麼恩怨？”

    塗海挑著眉梢望向杜縈迴：“杜岸，我怎樣對你都喜歡不起來。”

    杜縈迴：“我也是。”

    塗海：“這個回答我還挺喜歡的。”

    她又對蔣蘭宮說：“你當初把我招入無盡洞天，不就是想讓我明白，他當年不但沒有救我，還將我遺棄在苦海中，而你能救我，甚至能重用我，由此讓我對你刮目相看麼？”

    “那你有麼？”蔣蘭宮反問。

    塗海看了看杜縈迴，道：“現在，確實有。我不知道你怎麼算到他會復生的，但很明顯，你知道我多年來的恨意能夠幫你牽制他。”

    杜縈迴看她來回在自己和蔣蘭宮之間低頭抬頭，想問她脖子累不累。

    塗海凝視蔣蘭宮：“你若準我報復，我可不會手軟。”

    蔣蘭宮這次沒有再連著杜縈迴一起傳音，杜縈迴不知道他到底準沒準。

    “你要報復我？”杜縈迴不能理解。

    塗海抿著嘴唇笑笑：“你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僅僅是沒有救我而已，為何我會記這麼多年。我知道，也許你金枝玉葉看不慣汙穢的我在你身後氣息奄奄地爬著哀求。也可能你只是年紀太小了，不明白你伸不伸出手對於另一個人意味著什麼。我也不怪你，畢竟，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杜縈迴：“我那時沒聽見你說話。”

    塗海：“這還真是個把自己甩乾淨的好說法。”

    蔣蘭宮：“照我對亞父的瞭解，他說的多半是事實。”

    塗海：“好，既然如此，我那些年受的罪就算白受了。”

    蔣蘭宮：“還要報仇嗎？”

    塗海：“那更要報仇了，憑什麼他聽不見，我寧願他聽見了故意不理，好歹我置氣還有個靶子，這樣一來我那些年生的氣豈不是白生了？我現在更氣了。”

    杜縈迴心道：“你剛說了不怪我？”

    他端正坐好，準備當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