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拎了一罈子擱在桌上：“這麼點事也值得哭鼻子。跟著我沒什麼不好，跟著我就等於跟著蔣殿。”

    “切，這還有得比？跟你趕不上跟君上一根手指頭。別的不說，跟在君上身邊好歹還有點事幹，跟著你無聊死了。你成天的，腦子裏除了君上啥都沒有。”

    杜縈迴覺得這是讚揚。

    “你們跟在蔣殿身邊都乾點什麼？”

    “殺人放火，與你何干。”連翹說著豪爽將手伸向酒罈子，突然旁邊三七超前一撲，抬起新開封的酒就往嘴裏倒。

    杜縈迴和連翹震悚地聽著那“噸噸噸”的入喉聲，一罈子酒下肚，三七甩手將空罈子在石桌上拍了個稀碎。

    三人沉默相對。

    杜縈迴拍案而起：“好！二位不愧為女中豪傑，自從出了遼肅府，我還沒見幾個人能幹這麼痛快！”

    三七眼睛一亮。

    杜縈迴抽出將離，掃掉桌子上的碎陶片：“我敢說蔣殿平時肯定不讓你倆喝酒。”

    三七連翹一齊點頭。

    “所以說，”杜縈迴拿劍柄敲了敲空罈子，“跟著我不賴，有酒喝。”

    -

    雖說並不希望這兩個人在自己身邊盯著，但既然蔣蘭宮要安排她們來，或許就有他的道理。

    況且這一次酒局，杜縈迴也意識到，就算她們被灌得暈頭巴腦，也還是能把院子守得滴水不漏。他試了幾次繞開她倆溜出去，都被擋了回來。直接衝出去，三人還打了一場，各自退步平息。

    真是軟硬不吃。

    杜縈迴邊跟她倆周旋，邊改了那個口訣在心裏唸叨：“連翹三七，沆瀣一氣。一個不仁，一個不義。請你喝酒，你還小器。你說叫人，來不來氣。”

    來氣。

    好頓折騰，院子裡的半開半謝的花幾乎都香歸泥土。

    連翹坐在一地花瓣上，三七臥在她膝頭。兩位韻致迥然的妙齡女子相依相靠，好一幅春困醉人圖景。

    杜縈迴和她倆之間的地上戳著一道道碎陶片組成的障礙，絲絲棉線連線著小金閣子、院門、院牆和這些碎陶片，風滑弦把杜縈迴牢牢鎖在小圈子內，哪兒也別想去。

    那就只好這樣。

    杜縈迴仍然絲毫沒有醉意，那些酒入口有味入腸如水，魔體抗毒，不知酒力是否也與這有關。

    蔣蘭宮以前的酒量不太好，醉了倒頭就睡，安安靜靜的。

    杜縈迴看著三七連翹，眼裏卻沒有三七連翹，只有衣衫半敞的蔣蘭宮仰臥在海棠花雨下，肌膚白裡透著紅，長長的眼睛閉起來，好一隻偷酒酣睡的小狐狸。

    他忍不住笑了。

    想在回憶裡去輕輕地把蔣蘭宮抱起來，他伸出手去，沒有抱住。

    杜縈迴愣了愣。

    他低頭，滿手糊到看不見掌紋的黑血。

    杜縈迴猛地抬起頭，蔣蘭宮依然躺在自己的面前，然而他身上大片大片的紅色，已然不是海棠花。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耳畔傳來風滑弦的震動。

    再睜開眼睛時，對面的蔣蘭宮消失了，三七和連翹在一地粉白落花上相互依偎著。

    儘管沒有魔化的感覺，可杜縈迴心悸不已。

    “三七連翹。”他叫道。

    她們兩個抬起頭來困惑地望著杜縈迴。

    杜縈迴想要問的話太多了，一時全都堆在嘴裏，結果什麼都沒有問，說道：“蔣殿說讓你們看著我，但是沒說禁止我行動，所以應該只要你們跟著，我還像以前一樣，去哪裏都行。”

    連翹酒醒得差不多了，點頭：“話雖這麼說，但把你看在院子裡才最穩妥。”

    杜縈迴承認她還是蠻聰明的，但她聰明對自己不是什麼好事。

    他接著道：“你不是說跟我無聊嗎？我找點事情給你們幹。”

    連翹託著腮幫子聽他打什麼主意。

    杜縈迴下了石桌走向碎陶片，風滑弦抖動。橫臥在連翹腿上的三七睜開眼睛凝視著他。

    “既然你們是天君座前供奉，那麼你們兩個在無盡洞天，肯定是映日荷花別樣紅了。”杜縈迴說道，“可現在你們兩個紅人在我這裏，外面肯定傳了不少風言風語。你們肯定也不樂意，不如，再幫我多找幾個你們師兄弟來。一為避嫌，二我解悶，第三，看著我的人多了，你們更不用怕我跑。”

    “你讓我們替你找人來看著你？”連翹懷疑，“當然不行，要君上指定纔可以加派人手。”

    “那就讓他指定。”

    “君上若不準呢？”

    “不準就不準，問一聲就可以。不過多點人手，還能指使兩個出去打酒。”

    杜縈迴說著踢了一腳陶片：“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