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禹雙眼通紅，喘氣如牛，暴起青筋的手摸向身旁的泥濘。

    一杆熟悉的長槍正安靜的躺在其間等著自己的主人，去找回昔日的榮光。

    程家五代軍門，上等鑌鐵打造重達四十斤的銀槍——呈露。

    在前一刻的衝鋒當中，身子骨無力的程禹還只能將它靠在馬背之上。

    這一刻，程禹悲憤站起，右手將呈露往下極為精準的一甩。

    淤泥再也不能掩蓋銀槍的鋒芒，打溼的紅纓依然鮮豔滴血。

    槍出如龍，猛士無雙。

    一個、兩個、三個。。。

    最初的廝殺不過掩蓋在了紛亂的戰場之中，可第十二個、十三個。。。

    一直到二十六個，以程禹為中心方圓百步竟不敢有敵近身。

    “放箭！”

    敵軍的老兵反應過來，不停吶喊弓箭手集火程禹。

    登時亂箭齊飛，有這樣一尊殺神，不用任何將領下令，還能夠反應過來的弓箭手早已注意。

    而越來越多身著烏青色軍服的敵軍開始圍了過來，現在的戰場上，程禹所在的大躍前軍早已所剩無多。

    但就是這剩下不多的悍卒，卻都是跟隨武安侯南征北戰的血肉弟兄。

    武安侯死了，他的魂還在，他最關心最期待的小秦國公還在。

    那個紈絝敗家，在花柳中掏空身體的小公爺變了，變得勇悍，變得無畏。

    眼睜睜看著武安侯被人取了首級的老卒不禁眼眶有些溼潤，但轉而卻用染血的衣襟抹了把臉，咆哮道：“保護小公爺！”

    附近僅剩的十餘名精銳悍卒拼盡全力向程禹身邊拒來，當圍到程禹身邊之時立刻用圓盾結成盾陣將他包裹在其中。

    戰場的廝殺整天，亂箭的呼嘯尖利。

    可盾陣之中卻安靜異常，所有人都分明的聽著程禹如一頭被壓制的猛虎，牙齒打磨低吼陣陣。

    這份威嚴，武安侯年輕的時候有。

    更遠處，程禹的父親前秦國公徵南大將軍程青竹也有。

    老軍故事此刻已來不及回憶，能隨如此將軍戰死便是無憾！

    卻聽馬鳴陣陣，一個雖顯得有些陰柔卻能聽出十二分的痛快的聲音傳來：“請小公爺上馬！”

    幾乎喪失理智的程禹驀地冷靜下來，旋即噗嗤一笑，喃喃道：“蕭鳴，你個傻子。。。”

    “護小公爺上馬！”

    盾陣悍然變陣，十六位老卒不顧身上的重重箭傷，為程禹開啟一個通道。

    通道的盡頭，十二位年輕小將都是渾身浴血，卻笑得酣暢。

    十二位小將，卻有十三匹戰馬，當間一人身著華貴甲冑，麵敷神佛面具正彎弓搭箭射殺攻擊他們的弓箭手。

    程禹毫不扭捏，俯身拖槍快步衝上前去，便登上了為他準備的一匹雪白戰馬。

    戰馬呼哨，銀槍閃芒。

    紅纓甩起的槍花映照著一襲帶血的白袍。

    都不用言語的交流，十三人竟默契如一體，化作一道錐子，朝十分遠處那紅甲將軍的方向慨然衝陣。

    十六名老卒此生最後一次結成圓陣，後背只交給出生入死的兄弟。

    每有一人倒下，圓陣便縮小一分。

    直到那最後一名老卒站在同伴的屍體之上身上插滿槍頭與箭矢。

    他不回頭去看東方的故土，卻笑著抹了把臉，朝著程禹那十三騎衝鋒的方向閉眼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