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長德微微頷首，並沒有多言。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那夥計面色憤然地從外面趕回來，不待石長德和二掌櫃的問話，他就率先開口：“已經打聽清楚了，是吳三彪搗的鬼！那些謠言都是從盛隆錢莊傳出去的……”

    聽著那夥計把打聽到的事情整個敘述一遍，石長德心底已然瞭然。

    前些時日盛隆錢莊生意不好，把吳三彪憋屈壞了，現如今他攀上了慶親王這棵大樹，第一時間想做的就是排除異己，所以纔會有現在吉環錢莊面對的困境。

    他先是在坊間散播自己搭上慶親王的訊息，隨後逢人就散播謠言，說自己從王爺那裏得知，朝廷已經打算生產銀元，之前的舊幣會被統統廢棄，以後只有貨真價實的白銀才能兌換新幣。

    這樣一來，四九城內人人自危。

    尤其是那些在吉環錢莊有存銀的商號和老百姓，更是擔驚受怕。

    吉環錢莊一個剛剛開業不久的錢莊，也沒什麼背景，倘若真的出了新幣，那吉環錢莊豈不是自顧不暇。

    相反盛隆錢莊就不同了，二十幾年的老字號，現在又有王爺在背後撐腰，更可況吳三彪已經再三保證過了，待到日後推出新幣，只要憑盛隆錢莊的莊票，就可以兌換新幣。

    宋掌櫃咬了咬牙，恨恨道：“這吳三彪當真是過分了。”

    石長德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對於吳三彪這種睚眥必報的人，生意場的事情哪有什麼過分不過分之說。

    其實早在拒絕崔玉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想到了如今的處境，只是沒想到吳三彪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現如今，坐以待斃、怨天尤人是最沒有腦子的行為。

    拍了拍二掌櫃的肩頭，石長德緩聲道：“我這就去吉祥木業的鋪子將能調的現銀儘量都調過來，你和下面的夥計將庫房內所有的現銀搬出來，擺在西廂房的空地處。”

    話音落下，石長德看向站成一排的夥計，朗聲道：“大家都是在石家做活的老人了，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這次是吉環錢莊開業以來遇到的第一次麻煩，希望大家能夠齊心協力共渡難關，石家不會虧待大家的！”

    得到眾人異口同聲的保證後，石長德俯身朝眾人拜了拜作為感謝，接著轉身向前走進一步，拉進了與二掌櫃之間的距離，用只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囑咐了一句什麼。

    身後的夥計們看不到石長德的神色，但卻看得到二掌櫃在聽到東家的話之後大驚失色的樣子，一個個面面相覷，想不通東家到底是打算做什麼。

    “掌櫃的……這能成嗎？”

    石長德笑了笑，只留下一句“放心吧”，就轉身離開了錢莊。

    宋掌櫃看著石長德的背影忍不住喟嘆一聲，遇事不慌不亂，沉著應對，膽大心細，這少東家，當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沉默了好半晌，宋掌櫃轉頭，發現錢莊內的夥計都面色怪異地盯著自己，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當即佯怒道：“沒聽見的東家的吩咐嗎？還不去幹活，一個個的盯著我手裏的活就能幹完了？”

    直到午後，宋掌櫃纔將庫房裏所有的現銀清點完畢，剛剛將銀兩裝箱搬到西邊的廂房裏，還不等幾人喘口氣，前廳就傳來了一陣喧譁聲。

    “這吉環錢莊是當真不打算做生意了？竟然連個照看門面的人都沒有了。”

    “難不成真的是像吳大當家的說的那樣，眼瞧著要換新幣了，覺得應付不過來，所以卷著錢跑了？”

    好在這群人中還有一兩個明事理的，開口幫腔道：“石家在這四九城內做生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就算吉環錢莊倒了，不還有吉祥木業，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來，我們且在耐心等等。”

    宋掌櫃聽到聲音之後立刻朝前櫃趕去，這些人的話幾乎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他的耳中，當日來存銀子的時候不就是看中吉環錢莊的高匯率，現在竟然一個個換上了這副醜陋的咄咄逼人的嘴臉，當真讓人心寒。

    可儘管心中再多不滿，面子上的功夫終究還是要過得去，宋掌櫃拉開簾帳，快步迎了上去，“剛在庫房清點銀子，勞煩各位主顧久等了。”

    “二掌櫃在就好，不知道我們的銀子可否準備妥當，現在可否兌換。”

    宋掌櫃沒有答話，因為在推開簾子的那一刻，他有些被驚到了，看來情況比他想的還要糟。

    本來說好的十幾家商號齊聚於此也就算了，這些商號的掌櫃的後面竟然還跟著許多老百姓。

    如果這些人都打算將存放在吉環錢莊的錢財用白銀的方式取走，那麼恐怕吉環錢莊的現銀根本不足以支撐。

    可是石長德吩咐了，如果午後他沒有趕過來，一定不能露怯，儘量拖延到他趕過來。

    想到這，二掌櫃的暗自嘆了口氣，挺直腰板道：“自然已經準備好了，但由於兌換數量巨大，需要做一個登記，請大家排好隊，先把莊票交上來，我給大家分發號碼牌，然後隨我到西廂房領銀子。”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再無他話，紛紛自覺排成兩隊。

    就在宋掌櫃剛剛打算登記第一家商號的莊票時，店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慢著！”

    二掌櫃的聽到這聲音當即鬆了一口氣，東家可算趕來了，再等一會兒，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

    在場的眾人聞得聲音，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去，意外發現來人手中捏著一封信函，正大步朝櫃檯的方向走過來。

    石長德走到眾人面前站定，“大家這麼急著兌換白銀，是因為最近四九城內的一條傳聞吧。”

    此話一出，排隊的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也知道自己這事辦得不地道，但是誰也捨不得拿血汗錢充人情啊，儘管事實的確如此，這事卻也是好說不好聽啊。

    現如今被石長德當著眾人的麵這麼說出來，眾人也覺得面上有點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