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什麼嫌隙呢……石長德暗自嘆了一口氣，擰了把熱毛巾敷在痠痛的眼睛上，這幾日店裏查賬，他日夜不休地待在錢莊裡。

    “少東家，少東家。”店裏的一個夥計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石長德挪開眼睛上的熱毛巾看過去，當看到夥計面上的茫然不知所措時，他也聽到了前面店裏傳過來的嘈雜聲。

    雖然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他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說。”

    夥計回頭看了一眼，慌亂道：“店裏忽然來了一批官兵，拿著府衙的公文說要搜查我們店裏，宋掌櫃正在前面攔著，但少東家……宋掌櫃也擋不住多久了。”

    石長德一驚，甩手扔下熱毛巾，腳步飛快地朝前面走去，袍擺上下翩飛。

    “理由呢？他們要來搜查錢莊，總不能隨隨便便拿著一紙公文就要進來吧。”

    夥計小跑步地跟在後頭，糯糯道：“我……我不知道，官兵一來，宋掌櫃就悄聲讓我來後院找少東家，他自己則是攔著官兵，我……我沒聽到他們為什麼要搜查錢莊。”

    三步並作兩步向店裏走去，越是靠的近越是能聽到嘈雜的聲音，他聽到宋掌櫃淒厲喊著：“天理何在！王法何在！這四九城裏還能有個說理的地方嗎！”

    石長德熱血上涌，猛地撩起簾子，一步邁入店裏，目光銳利地一一掃過眾人。

    官兵中帶隊的是老熟人了，府尹的心腹，前兩次奉命給石長德找麻煩的就有他。

    “王捕頭，你今天是來抄家的嗎？不知道我石家犯了什麼律法？容石某提醒你一句，這裏是錢莊，若是失了主顧的銀錢，石某必定會上告，告你一個亂立名目，借公職貪贓之罪！”

    石長德冷著臉，看到幾個捕快在店裏亂翻亂找，將井井有條的房間翻得亂糟糟的，宋掌櫃一直攔在前面，幾次被捕快粗暴推開，又幾次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店裏的夥計也是各自攔在捕快前面。

    王捕頭坐在隨手拉來的一張凳子上，就坐在店外，翹著二郎腿，歪著頭，不像個捕頭反倒像個盜匪。

    他特意扶了扶腰間長刀，衝石長德招手，態度輕慢：“去，你去，去告一個試試，看看能不能告倒我。我知道你石家能耐，但我今兒就告訴你了，我今天是執行公務，是奉聖上的命！”他站起來兩手抱拳朝紫禁城用力一頓：“是奉我家府尹大人的命，抓你入獄的！你想要告我？也要看你還能不能留一條命從牢裡出來！”

    石長德心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光看王捕頭的架勢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能輕了了，他示意宋掌櫃和幾個夥計都停手，免得受傷。

    “敢問石某犯了何罪？”

    王捕頭著意上下打量了一下石長德，笑了一下，臉上滿是惡意，他從懷裏掏出一紙公文拍在剛纔坐的凳子上，高聲嚷道：“來，大夥兒都來看看，看看我們石少東家到底犯了什麼罪！”

    吉環錢莊這番吵鬧早就引來了周圍無數百姓，烏壓壓的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王捕頭嘴上大方地說著讓人隨便看，但他來勢洶洶，一時間竟沒人上前。

    “既是定石某的罪，是否應該可以看吧？”石長德上前一步，麵沉如水。

    王捕頭姿態隨意地擺手：“看，隨便看，看完石少東家就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了，看完了也給街坊鄰居大夥兒說說，免得他們以為我們在胡亂抓人。”

    沒搭理王捕頭可以調侃刺激他的話，石長德拿起那張公文，目光換換從上掃到下，越看心裏越是發沉，等看完後他雙手一鬆，公文輕飄飄地落了地。

    王捕頭撿起公文交給一個手下，叮囑道：“讓百姓們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免得說我們府尹大人冤枉了石長德。”

    石長德雙手緊握成拳，公文上寫的是聖上下了聖旨，限定某一批錢幣不得流入市場，著各處府尹查辦此事。

    旨意中所提到的某一批錢幣，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正是與魯喬治當日贈送給他的銀元同一批次鑄造的錢幣！

    捕快拿著公文走了一圈，人群中有個老秀才，眯著眼睛把公文上的內容仔仔細細地來回看了幾遍，抬高聲音道：“上面說的是這批錢幣不能進入市場，敢問王捕頭，這又關石少東家何事？”

    王捕頭心想來了來了，來之前府尹大人特地交代過，不怕百姓問，就怕百姓不問，一旦有人問，必須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大人是覺得前幾次問罪石長德，坊間已經有傳聞說大人在針對石長德，這不利於大人的官聲，所以大人這次特別交代，必須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石長德是罪有應得。

    “敢問這位老先生貴姓？”王捕頭兩手一抱拳，問老秀才，態度比之剛纔在石長德面前不知好了多少。

    老秀才順了順花白的鬍子，矜持道：“免貴姓章，乃是光緒二年的秀才。”

    “章秀才，這廂有禮了。”

    老秀才微微一抬手：“王捕頭不必多禮，這個問題老朽是替鄰里們問的，還請王捕頭據實以告，若是無故問罪石少東家，老朽必要遞帖子問一問府尹大人。”

    王捕頭在心底嗤笑一聲，不過是個窮酸秀才，竟然也敢大言不慚地說要給大人遞帖子，也不看大人會不會接你的帖子，不過他面上可以露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一揚手，抬高了音量大聲說道：“好叫老先生和諸位鄰里知曉，這位石長德石少東家，他是知法犯法，聖上已經下旨這批錢幣不得流入市場，身為吉環錢莊的少東家，石長德他有罪！”

    老秀才搖頭：“不對，聖上的旨意剛下，石少東家又不可能未卜先知，這罪從何而來，若是如此，盛榮錢莊的吳東家不也有罪嗎？”

    王捕頭笑道：“敢叫章秀才知道，石長德他最主要的罪證就是私藏銀幣，而這枚銀幣與此批錢幣是同一批，石長德他擾亂市場秩序，府尹大人愛民如子，最恨此等奸商，這才下令讓我等即可抓石長德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