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暮色曙光
權力和鬥爭是亂世永恆不變的主題,在這個虎狼橫行的世道上,人們又會虔誠的祈禱和相信,讚美諸神的光輝,宣揚光明與正義,以這種美好的花樣來掩飾戰爭背後的黑暗、侵略、屠殺、慾望和殘酷。好在索拉姆王國常年和平,而卡沃斯城也足夠的遙遠,矗立在王國的邊境,宛如隔世的國度存在著。
深夜,暗月的血色光輝總是會染紅這片土地,帶來一絲神秘的色彩。
裂盾之貓的後院裡,羅維不知疲倦地錘鍊著鋼鐵,年幼的身軀因為常年打鐵,煉出了一副極好的體魄。他專注於某一件工作時,雙眼中就會流露出一種忘我的神采,認真而且堅持,絕不會因外物而分心。
艾露恩就站在羅維的身邊,默默地注視著他工作時的表情,年輕的少女之心砰然而動,口中的話語欲言又止,遲遲沒有開口。而外面的傭兵們又繼續陷入狂歡之中,飲酒作樂,嬉笑怒罵,僅僅是一門之隔,竟如同兩個世界。
“我知道,幾天前在銀狼密林裡救我們的人就是你,絕對是!我忘不了你的眼神,它讓人著迷。”被譽為魅狐之影的艾露恩語氣激動,飽滿的胸脯也上下晃動起來,往羅維身上靠去。
這個十九歲的小美人也並非對於男人一無所知,起碼在傭兵的世界裏男性總是要佔大部分,他們以冒險為生,常年出入這個世界上未知的沼澤、密林、山川和溪流,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所以他們放縱,他們浪蕩,從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尋歡作樂的機會,也不介意在人們面前展示那稱得上是浪蕩的技巧和竅門。與這樣一群粗野的蠻人相處日久,不論男女,恐怕都會沾染上一些不良的習氣,比如早熟的情慾。
世上沒有男人能夠抵抗女人的美麗,就像沒有人能夠抵抗食物的誘惑一樣,這個年代,安居樂業的人們總是會將財富和注意力花在尋歡作樂上。
但羅維卻無動於衷,他只是敲打著鋼鐵,似乎永遠專注於工作,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裏。
艾露恩大膽地發起挑逗,卻換來冷漠的對待,在羅維面前自己就像只低賤卑微的偷腥貓,甚至比不上冰冷的鋼鐵,這樣的落差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於是,這隻魅狐之影當即止住輕浮的舉動,適時地挽回僅剩的一些高傲,雙手叉著引以為傲的小蠻腰,用上位者的口氣道:“哼,你不承認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親口承認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天來一直在攢錢,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幹什麼,但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她竭力想要營造一種主動權在握的氛圍,但話一說出去,卻更像是不成熟的少女在吃醋賭氣一樣,尤其是說話的同時受氣包似的鼓起雙頰,更是將這種感覺發揮到了極致。
羅維手中的鐵錘忽然微微停頓一秒,似乎是內心有所觸動,這個細微的舉動落在艾露恩眼裏,讓她不由得有些歡喜,內心中生出奸計得逞的快感,嘴角正欲綻放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下一刻,鐵錘卻突然落下,羅維繼續重複起機械般的動作,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
那一下下的撞擊聲就像是魔鬼的尖叫,刺激著艾露恩脆弱且可憐的神經,她咬牙跺腳,再也無法忍受這個不解人情的木頭人,氣沖沖的離開了冷清的院落。就在她走出後院的同時,面無表情的羅維忽然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英俊蒼白的臉上升起一種古怪的表情,同時包容著落寞、悲哀、絕望和不甘這幾種情緒。
“女人,還真是一種麻煩的生物啊,愚笨且矯情……”少年自言自語道。
突然開口的聲音十分低沉,似乎是多年未曾開口,嗓音略顯沙啞,說起話來也有種陰暗晦澀的味道。
“小羅維,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艾露恩她也只是好奇而已。哈哈,還有你對女人太苛刻了,這樣不好,以後你遲早也是要找個伴侶共度時光的。”
老漢斯一手拄著麥芽酒杯,不緊不慢的走入後院,正看到羅維背後說人壞話的一幕,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神情中一半欣慰一半喜悅,顯然是對羅維剛纔的舉動萬分滿意。
“漢斯爺爺你說得對,遲早都是要找個伴侶,那麼請問您的伴侶在哪裏呢?說好的奶奶呢?”羅維臉上露出一抹青澀的笑意,有些不懷好意的說道。
“咳咳——!”老漢斯剛往嘴裏猛灌了一口麥芽酒,聽到這話立馬毫無保留的又全都噴了出來,他有些羞愧的抹抹嘴角,神色尷尬道:“想當年我也是浪跡花叢,情場上出了名的浪子,早些年還當過一段傭兵呢!只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你知道的,每個男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情史,你以後也會有的。”
“那麼看來我這段不堪回首的情史很快就會降臨了……”
“告訴爺爺,看上誰家的女孩了,只要你喜歡,我絕對全力支援你。”
聽到羅維這麼一說,老漢斯頓時就來了精神,就連愛不釋手的麥芽酒也不著痕跡放到一旁,不難看出他眼中認真的神色,這兩年來的相處,羅維已經就像是他的親孫子一樣,所以對待這件事十分上心。
羅維蒼白的臉上升起一抹略顯苦澀的笑容,停止手頭的工作,有些疲憊的揉了揉腦袋,做完這些之後,才皺著眉頭道:“不得不說,有時候您老也太嘮叨了,簡直就像個老太婆。”
老漢斯咧嘴一笑,渾然不理會他的嘲諷,繼續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就是艾露恩這個小美女吧!哈哈,雖然她是個傭兵,不過德行還算不錯,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沒什麼意見。”
羅維翻了翻白眼,沒有說話,算是預設。
“不過,我很納悶,你究竟喜歡那個小母羊哪一點?”
“起碼她很漂亮不是麼?身材也很火爆,性格也還不錯,不論從哪一點來看,我迷戀她不都很正常嗎?”
老漢斯沉著臉搖了搖頭,顯然對這個敷衍的答案很不滿意,他撇了撇嘴,語氣變得有些正經道:“還是爲了那個計劃嗎?”
“嗯……”羅維無聲的點了點頭,目光無由來的有些渙散失焦,等到回過神後,才繼續說道:“委託的東西收集的都差不多了,現在只差一樣銀雪狼王牙,上次一個人還是失手了,看來有必要藉助傭兵們的力量,這件事情光靠我一個人實在是難以完成。”
“所以你就盯上了艾露恩?”
“準確的說是她的暮色曙光小隊,我聽說暮色曙光邀請到了一位初級的魔徒,七天後要再次進入銀雪密林獵殺狼王,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否則被他們獵殺成功,就又要另外找別的方法進入路西恩學院。”
老漢斯嘆了口氣,一瞬間像是突然蒼老了幾分,雙眼中的神采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他下意識的抽了一口青木菸斗,外加一杯濃烈火辣的麥芽酒下肚,藉此來平復情緒的起伏,只有這兩樣東西,才能在激動時候抑制住如洪流般的感情。
“是啊,努力了這麼久,怎麼能放棄呢?”他語氣顫抖地說著,雙手也有些微微晃動,眼眶中竟有了一絲溼潤。
羅維注意到老漢斯的變化,伸手摟住他的雙肩,輕輕的拍打起來,安慰著老者劇烈起伏的情緒,同時口中若有若無道:“謝謝您的照顧,漢斯爺爺,我不會忘記您的。”
“孩子,去吧,是雄鷹總該是要翱翔於天際,是駿馬就要馳騁在平原戰場,我不能把你捆綁在這裏,那樣太自私了,對你來說也是一種不公。”老漢斯這樣迴應道。
雄鷹,應該自由的飛翔在藍天之中;駿馬,應該狂野的馳騁在平原之上。而羅維,則應該擁有更寬廣的道路,而非是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鐵匠鋪中碌碌終生。
世界就像造物主的一個棋盤,萬物則是棋盤上的黑白子,每一顆棋子都有著獨屬於自己的位置,履行著獨一無二的責任與義務,這是造物的規則。任何外力干涉導致的錯位和偏移,都是對造物的褻瀆,以及對棋子的不尊重,這是莫大的罪過。
世人最大的罪惡就是對任何人的任何權利進行剝奪和干涉,然而沒有人能夠做到完全斷絕這種罪惡,所以有了教廷、有了神殿,將信仰奉獻給全知全能的神明,來換得身心上的解脫和昇華,藉此除去已犯的罪惡。
這樣的做法無疑是一種逃避和懦弱,老漢斯一生坦蕩,即使是最窘迫的時間裏,也未曾將分文不值的信仰分給神明,直到此時此刻,他都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所以,他說:“小羅維,儘管去做吧!盡情揮霍你的青春,這是生命賦予你最大的權力,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也不能,我會一直在這裏靜靜的注視著你的背影,等待著你歸來的那一天到來,記住,這裏就是你的家。”
每個人都會走出一條獨屬於自己的道路,從開始到現在,從現在到結束,其中的坎坎坷坷串聯起來,就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人生。這裏麵貫穿始末的一個字眼叫做命運,人似乎生下來就按照一條莫名的軌跡在進行著,由此交織出無數條錯綜複雜的線,每一條都指引向截然不同的結局。
那麼,屬於自己的那根命運線,又在什麼地方呢?
在這個冬季寒冷的夜晚,擁抱著親情的溫暖,十七歲的羅維忍不住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