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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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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全放下了

    “是,我這幾天才透過一些途徑知道的,她來浮龜山是因為她的哥哥。二十年前,她哥哥作為救援隊,曾參與過機修廠的後期救援。只不過那時,因為訊息散佈得太晚,那地方已經是一片瘡痍了。”羅兵一臉嚴肅:“而當時那批部隊,在浮龜山上停留了大約一兩週的時間。當時還沒發現什麼。可是回去之後,卻陸續出現了怪異現象……”

    “返祖現象嗎?”牧晴緊張地問道。

    羅兵點頭:“對,返祖現象。有些只是毛髮增比或者面容些微變化,而董玉的哥哥變化最大,已經不能參與正常的社會交往了。董玉與她哥哥感情很好,看到這種場景,心裏自然很痛苦。這一次來浮龜山也是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

    牧晴沉默了一陣,緩緩地說:“她一定是覺得,拼一拼,或者能找出浮龜山的秘密,這樣的話哥哥還有一線生機,是不是?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她為什麼對江恆、智源的身體格外好奇。只可惜,只到她死,她都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兩人在樓下站了一會兒,終於等到呂一下樓了,她滿臉都是淚水,可是杵著柺杖,騰不出手去擦。

    牧晴走過去扶住她:“怎麼回事?呂叔是不是認不出你?你別難過,意識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恢復的,只要人活著,就是好事。”

    呂一搖頭:“他能認出我,看見我去,表現得很高興。只是,醫生給我看了些畫……”

    “畫?”羅兵一頭霧水:“啥畫讓你這麼難受?”

    呂一抹了抹眼睛:“朱醫生讓我父親畫下的東西,大多是些潦草的線條,可是有一些,卻能看清楚這二十年來,他們在裡面生存的情景。”

    “呂叔他們……靠什麼生活?”牧晴低聲問。

    呂一壓低了聲音,對他們小聲說了幾句話,牧晴心裏格登一下,果然是如此,她之前就想過,浮龜山的植被詭異,長期生存下來,怕是隻有將動物、甚至是人的屍塊作為食物來源。

    在那種地方生活了那麼久,想逃出去,偏偏離不開蟲洞的刺激,就算迴歸了現實社會,怕也是人們眼中的怪物了。牧晴悄悄猜測呂叔怕是很難回去了,但這個念頭她不敢說。

    “走吧,我們回家。”羅兵望見前方的小巷子:“車在外面等我們。”

    呂一點頭:“我先回去看看我媽再說。我爸的狀況目前還好,應該不會有問題。晴晴,你回哪兒?”

    牧晴黯然,他們都有家,自己的家在哪裏?只有自己租住的那個小房子,還有超過了假期遲遲不回,不知道是否被開除的單位了。

    “我回單位吧。”牧晴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機號、網路聯繫方式寫了下來:“我們隨時保持聯繫吧,總是當過一條船上的螞蚱。”

    呂一點頭:“好,等我回去,我就買個手機……”

    臨分別之前,羅兵好心地把身上的錢分給了她們,說自己家裏寄了些過來,給她倆應個急。三人在火車站分別,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牧晴沒有直接回北京,她中途下了火車,回了趟自己的老家……沒錯,老家,七歲以前住過的地方,機修廠母親的戶籍資料上標的那個位置。

    那是一個偏僻的小縣城,牧晴離開得太久,記不清它的樣子了,記憶中就是灰撲撲的沒有色彩的一個地方。

    下了車後,又轉了兩趟小巴車,一路走一路詢問,終於來到了老家的那條巷子,站在穿梭的行人中,牧晴陌生得像一個異鄉來客,她感覺這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外面的國營商店消化了,記憶裡的籃球場也沒有了。再想想,二十年了呢,哪能原封不動地儲存著。

    她憑著記憶往巷子裡走去,她還記得,自己家門口有一棵極大的粗脖子榆樹。路程很短,不過一百來米,她卻走得十分緩慢,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她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四合院。

    無論是院牆外的青苔還是屋頂黑乎乎的舊瓦,都與從前相差不大,這是牧晴爺爺家的祖宅,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父親與他再婚的妻子肯定還住在這裏……

    她還沒走近,就聽見了裡面刺耳的叫罵聲,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尖銳:“你的出息去哪裏了?人家都知道在外面掙錢養家,你倒好,天天就知道看別人下棋,兩個娃兒的學費、全家人的嘴都等著糊弄!你這殺千萬的瘟神哦!”

    圍牆不高,遠遠地可以看到院子裡叉著腰罵街,一臉橫肉的中年婦女。那個女人牧晴毫無記憶,可是她罵的那個人,牧晴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猥猥瑣瑣、站在水井旁不敢還嘴的中年男人,正是拋棄她們娘倆兒的父親!

    他的樣子老了好多,五十多歲的人,看著就像六七十的,縱橫的皺紋交錯在一起,偏又一副討好的姿態,一直試圖拉起那女人往屋裏走。身後有一個十幾歲的男孩,默默地蹲在門檻上擺弄手裏的書,似乎對這一切司空見慣。想必這是女人口中兩個娃兒中的一個吧……

    過往的二十幾年裡,牧晴對這個父親積攢了太多的恨,可是這一陣,她卻感覺恨不起來了,是因為父親如今苦楚的生活讓她感到痛快了?還是母親對自己的保護讓她柔軟了?牧晴分析不出來,但是她至少是放下了。

    她站在院牆下,抬頭看看頭頂的榆樹,忽然記起了一件事,每年等到三四月的時候,榆錢也就成熟了,父親總是會尋了天睛的日子摘許多下來,母親笑嘻嘻地接過了,把它們洗乾淨了瀝乾水,再拌上面粉,放入蒸籠上蒸十幾分鍾。

    最後加入蒜泥、醋、生抽、芝麻油、辣椒油,拌勻了就可以吃了,那滋味雖然隔了許久許久,可這會兒她全想了起來。牧晴在榆樹下默默站了一陣,直到四合院裡的叫罵聲漸小了,她才轉身離開。

    她不打算與父親見面,從心裏講,那道坎過不了,母親的死、自己多年的流離失所始終像根刺扎進心窩,這種創傷是好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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