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路燈照亮了視線所及之處，牧晴思索了一陣，迅速從揹包裡翻出一件髒兮兮的T恤，心想這玩意總比病號服低調。褲子沒得換，只能將就了。

    她把桌上的東西收進揹包，一卷紙、一瓶水、還有那本破舊不堪的筆記本。可憐巴巴的一點行李，比來的時候寒酸了許多。

    她拉開門，四下看了看，走廊裏也是一片昏暗，除了遠處的兩盞小燈，其它都是漆黑一片。但是牧晴知道，護士站裡肯定是有人的，醫院裏不都是二十四小時值班嗎？

    她琢磨了一下，悄悄挪了出去，遠遠地觀察了一下，看見有個女護士正趴在桌子上打盹，身體有微微的起伏，像是睡著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牧晴心跳迅速了許多，她蹲低了身體從護士站穿過的時候，感覺自己像一個小偷。她想象著護士尖銳的叫聲呵護她的場景。可是直到自己挪到了樓梯，那樣的聲音也沒響起來。

    牧晴輕手輕腳地下了樓，腳下的拖鞋會有聲響，她乾脆脫了將它們抓在手裏。一口氣跑下三樓，再從住院部的小門溜了出去，穿過昏暗的小道，遠遠地看見醫院大門了，她才鬆了一口氣。

    大半夜的果然是沒什麼人啊，她後悔白天跟那些人較真了，多費口舌也毫無意義啊……牧晴得意地甩了甩揹包，心想從這裏出去以後，第一時間就要撥通呂一給的電話。

    終於，她走到了醫院的大門口，門口有幾棵歪脖子樹，樹下停下一輛灰撲撲的救護車，身後還有一個簡陋的掛號視窗，再旁邊的急診室門口亮著燈。這就是這個縣城醫院的門面了。

    牧晴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心裏琢磨著從這裏出去，是往左走還是往右。是找個地方住店還是在街上流蕩，正想得起勁，身後一個男聲響了起來：“馮小姐，你出來散步啊？”

    “啊……”牧晴嚇了一跳，飛速轉過身去，看到了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他們的手裏拿著電棍，正站在門口一邊吸著煙一邊盯著自己，優哉遊哉的樣子，像是一切都瞭然於心一般。

    她頓時明白了什麼，怕是這些人一直在跟蹤自己吧，從病房出來到這裏，估計都在他們的視線之中……牧晴有些懊惱，有氣無力地回答了一聲：“嗯吶，出來透透氣。”

    “哦，外面風大，我們送你回去吧，來，包包我給你拿。”其中個子矮的保安特別積極，一把就把她的包拽了過去，然後伸手就要來拉她。

    牧晴警惕地退了一步：“不了，我自己走。”

    就這樣，她風風火火地衝出來，又灰溜溜地回去了，身後還跟了兩個所謂的保鏢，路過護士站的時候，那個護士小姑娘打著哈欠站了起來：“馮小姐，你要不要牛奶？”

    “不必了……”牧晴滿心無力，感覺他們都是在對自己惡意滿滿的挑釁，每天三頓送來的飯菜、水果、居然還有牛奶了？

    回到病房後，她坐在病床上，越想越不對勁，自己那些小的動勁，這又是大半夜，怎麼就能驚動他們的？未必這些人不吃不喝不睡一直死盯著她？不至於啊！

    她思索了一陣，開啟了燈，眼睛掃了一圈屋子，心裏產生了一個念頭，她站了起來，仔仔細細一一排查了一番，果然，在靠近房頂夾角的位置，有一個略有反光的東西。牧晴只略微掃了一眼，就低下了頭，她裝作無意拿出包裡的小鏡子，一邊梳頭一邊觀察著鏡子裡夾角的位置，那東西還越看越看攝像頭，看來這醫院裏還真的有人在監視她！

    牧晴心裏格登一下，她飛快地洗漱了一番，關掉燈躺在床上沉思起來。那個東西不去掉，自己根本沒一點人身自由。可是怎麼去？怕是在卸的過程中就被發現了吧……

    她琢磨了一下，決定找一個好時機速戰速決，從現在看來，夜晚肯定是不行的，夜深人靜，同樣有人盯著她，最好選忙碌的白天。

    具體什麼時間她一頭霧頭，想著想著就感覺睏意襲來，牧晴呼了一口氣，扯上被子蓋好，沉沉地睡了過去。這天晚上，她夢見了江恆，他變得像拇指那樣大小，他站在黑洞裡，目光幽深地看著自己，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

    自己想叫他出來，又想和他一起躍進蟲洞裡。江恆似乎察覺到了這樣的想法，他微笑著搖了搖頭，又伸出手揮了揮手，似乎是在喊她回去。

    牧晴聳聳肩膀：“我回不回去無所謂的，反正我都是單身一人，我跟孤兒沒什麼兩樣。”

    江恆又笑著搖起頭來，這樣的表情維持了許久，直到身影越來越淺，徹底消失在了黑洞裡。

    這個夢格外真實，真實到牧晴醒後，一直在想著當時的場景，他是在給自己託夢嗎？為什麼自己說孤兒的時候，他是那樣的表情？

    牧晴在這一瞬間，忽然想到了記憶裡模糊得只剩背影的父親……那個離婚的時候就堅持不要自己，卻賜給自己相似五官的男人。

    二十年前，牧晴從浮龜山出來之後，沒有一刻想過找他，難道，江恆是想說自己還有一個父親嗎？

    牧晴無語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自己是不可能去找他的。找到他說啥呢？就說我和媽離開你之後，過得可慘了，甚至差點死了？還是說我們窮困潦倒，連生活都成問題？

    “不去，我不去……”她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

    此時天已經快亮了，微光透著窗戶流淌進來，病房裏的雜物能看見些微的輪廓。牧晴聽到了樓下掃樹葉的聲音，沙沙沙的十分清晰，間或還有一個老婦的咳嗽聲，聽起來無力又嘶啞。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婦忽然說起話來：“今天垃圾車好久進來？我這桶裏的樹葉都堆滿了。”

    然後就有一個男人回答她：“還有十來分鐘。等著嘛。”

    牧晴猛地睜開了眼睛，垃圾車？自己是不是可以跟著垃圾車出醫院呢？她隨即把視線移到了攝像頭上，在離開之前得把這東西遮擋住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