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梨花苑
這些人在阮家統稱為廢冢,前任家主在的時候,廢人居乃是二夫人梨曲的住所梨花苑,後來阮家主去世,江海棠操持阮家第一件事就是整改梨花苑,改名為廢人居,搬走梨花苑從前的所有傢俱物什,將從前伺候二夫人的人制成物件,割去耳鼻留下眼嘴,就是爲了讓屋裏那個人,日日夜夜聽到這些人的哭嚎,看見這些人怨毒的眼神。
後來自殺的廢冢太多,江海棠就讓府裡做錯事的人統統受刑後扔進廢人居,這一處成了阮家下人們談之色變的地方。
他們不停哀求阮符月殺了他們,不少人被撞到之後在地上扭動爬不起來,格外滲人。
阮符月踹開面前的幾個廢冢,朝陰森森的正屋走去。
“二孃,符月給您請安。”阮符月在門口高聲。
正屋裏,咚咚咚,是敲擊木魚的聲音。
阮符月推開門,廢人居的廢冢們都赤身裸體,而屋內的婦人,一身縞素,似是喪服。
她跪在地上,面對地上的一尊殘缺佛像,低聲誦經。
阮符月進來後,木魚敲擊的聲音停下來了,這婦人正是當初驚豔王都的梨女,王梨曲。
她的臉上難尋往日風姿,倒是左右臉上,都有用烙鐵烙下的“賤”字。
字很大,疤痕近乎遮蓋完兩邊臉頰。
梨曲死寂的雙眼看向阮符月:“何事?”嗓子像被磨砂紙磨過,乾涸難聽。
阮符月走到前面,踹開佛像,站在梨曲面前,像是梨曲在跪她:“二孃也會有慈悲心啊?怎麼,是替滿屋廢冢祈福,還是替自己洗脫罪孽?”
織金的靴子踩在木魚上,那本就破爛的木魚頃刻碎成幾片。
梨曲雙手合十:“我需什麼慈悲心,只求我兒平平安安,看來神佛是聽見了我的禱告。”看著阮符月的眼神是難以形容的高傲。
阮晚成刑部侍郎,讓他當衆下跪,又拜師公子無觴門下,這些種種,都是阮符月的心頭刺。
陰笑了幾聲:“原來二孃思念弟弟了啊,是符月不懂事了,這不是請了弟弟來府上,讓弟弟再看看二孃的綽約風姿。”
梨曲怔,她的晚兒..
合十的手放下,就算跪著也高高在上似的,阮符月恍惚覺得這跟阮晚簡直如出一轍:“那也比不過你娘,一把年歲還美豔如此,能得大將軍王寵愛。”
阮符月氣極反笑,果然,這母子倆就是老天派來給他們添堵的。
“二孃便好好洗漱,等著弟弟來給你請安吧。”
阮晚到了阮家府邸,不得不說兵器大家就是財大氣粗,這兒起碼有七八個侍郎府大。
門口的老翁讓人牽走馬車,那聲音阮晚覺得耳熟,似乎就是當初在玉磯山下樹林裏帶頭把他拋屍的人。
此刻他恭敬跪在地上:“見過侍郎大人,家主恭候多時了。”
府裡的人因為他是兩代老奴,又是府裡管家,阮符月喊他一聲六叔,連帶著府裡的下人也喊他一聲六叔。
阮晚不帶看他一眼,衣襬一撩進了正門。
六叔狗腿子似的跟著:“家主此刻更衣呢,讓老奴帶侍郎大人去趟廢人..梨花苑,家主說了,大人雖已離家脫譜,但也不能忘了生身養身的母親,特叫老奴伺候請過去。”
阮晚過濾掉老奴才說的那些狗腿話,點點頭示意讓奴才引過去。
阮符月這話算是把理兒打明瞭,阮晚脫離阮家跟阮家沒有關係,不過這個生身養身的母親,這個身體的母親跟他關係不大,他沒必要盡所謂的孝道。
廢人居前,六叔擠著一張老臉:“這..奴才就不進去了,二夫人的屋好找,進去了裏邊就是了,奴才在這裏等著。”
阮晚踹了門,陡然,或許這個身體殘留的記憶吧,進了這個屋子,就有一種潸然鼻酸的感覺,很想哭。
四處都是安靜的,廢冢們爬出來時阮晚失聲尖叫。
往後想衝出去,誰知道那個老奴才已經鎖了門,阮晚只見這些奇形怪狀的人爬出來。
下意識捂住眼睛。
像被撕裂的聲音:“阿晚,我的阿晚。”
整個院子唯一一個會走還穿著衣服的人,一張臉被燙了兩個賤字,恢復後是爛粉的顏色,阮晚第一反應就是以為這是江海棠。
可看見了這個女人後,是莫名的安心,是一種幼崽見到母獸後的感覺。
梨曲枯涸的雙眼被淚水浸潤,奇怪的是,在梨曲出來後,這些奇形怪狀的人都回到之前的地方,回到黑暗裡。
梨曲將縮在地上靠著門的阮晚抱進懷裏。
“阿晚,孃的阿晚。”只是這麼痴痴地重複這幾句話,一遍又一遍。
阮晚呆愣,眼睛不自然的流出淚水,扶住婦人的手腕,緩緩一聲:“娘。”這或許是這具身體裡真正的阮晚留下最後不甘的念想了。
捧住婦人的臉,擦乾她的眼淚,是梨曲嗚咽說出的話:“阿晚,阿晚,太好了,阿晚,活著便好,你快走吧,娘不要緊,娘心願已了,這地方多呆半刻都是危險的,快走吧。”
本已心如死水的女人此刻爲了自己的兒子口不擇言,不停地催他離開,又死死抱住他。
阮晚心裏一陣陣泛酸,不停安撫抱著他的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