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走狗
蘇希面上痞笑,揹着的手卻在衣袖裏摸著一枚彎鏢:“爺可就高看我了,我要是能一天賺一百兩,何必在這裏做牛做馬。”
阮晚吸溜一根土豆絲進嘴裏:“能力嘛,都是逼出來的,你肯定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不過蘇妹,你可以等著以後一起給我。”
蘇希笑,彎鏢寒光凜凜在手心蓄勢待發:“喲,爺還有體諒人的時候。”
阮晚喝了口湯,咂咂嘴:“其實蘇妹,我知道你其實應該挺牛逼的,啊不,挺厲害的,肯定闖禍了吧,都做乞丐了,你要是有別的退路,還會跟爺回來嗎。”
湯的滋味還不錯,阮晚又喝了口:“少逞能了,爺又不是周扒皮,但工錢肯定沒有啊,就當你報答爺了,留著就留著吧,大肚婆都養得起,何況再養個偷兒。”
蘇希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了彎鏢,還把阮晚吃得一塌糊塗的碗盤收走了,回過神來氣惱地扔在後邊水槽裡。
新買的家奴安安分分做著事,蘇希丟了碗盤便有丫頭去收拾,留他一個人發愣。
樑上燕子從來都不講什麼江湖道義,有人給錢讓他去偷東西,他去了,惹了一身禍事,朝廷通緝,江湖追殺。
無所謂,反正,來時乾乾淨淨,去時了無牽掛,索性裝成乞丐過一日算一日逍遙自在。
可是,為什麼如今這麼難受呢。
哈,什麼逍遙自在,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不過都是他無路可退後對自己的寬慰罷了。
是啊,他若還有其他任何的一點辦法,又怎會跟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走呢。
掩面蹲下,蘇希覺得有些乏力,他一直說服自己,爲了活命無所不用其極是對的,可是當阮晚用那種得意的小表情告訴他,你闖禍了吧,別逞強了,老子保護你。心頭莫名的恐懼。
因為沒有人保護,所以不會害怕。
“阮晚,你還真是有本事啊。”蘇希轉過頭看向那還沒有熄滅燈火的房間。
玉磯山,臥房內,公子無觴左手食指點在信紙上,右手執筆吸飽了墨汁。
落筆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墨汁染到手指上,將筆擱在筆山上,疊好信紙。
一邊的僕從捧著一隻比鴿子大些的鳥兒走上前,這鳥兒生的怪異,頭和脖子皆是火紅,身子卻是扎眼的白,爪子上還束了個小竹筒。
將信紙塞進竹筒,公子無觴坐回椅上,把玩阮晚留下的玉扇。
這扇子他用的極少,至多就是放在那兒做做樣子,不過現下,指腹掠過扇骨,觸手生溫的暖玉,好東西,捻弄片刻扇尖,銀的,這雕花也細緻。
一邊兒的僕從年紀不大,機靈地嘴甜:“聖人,這扇子以往您不多把玩,這會子您拿在手裏,倒更有靈氣了。”
公子無觴展開玉扇,虛掩面前:“以往倒不覺得,現下才發現這是個好東西。”
那個像麻雀一樣的小東西,也是這樣展開這把扇子的嗎。
麻雀?不,他怎會是俗物呢,站起身,推開窗戶,風雪掛在他的白髮上,指間掐算,默了片刻,轉身便走連窗戶也沒關上,伺候公子無觴的僕從也拎起了小心,聖人不高興了。
侍郎府,阮晚養得屁股上的傷口結了痂,跟肉蟲子似得在床上蠕動:“蘇阿妹!”
蘇希推了門:“怎麼了叫這麼慘。”
阮晚吸溜了鼻涕:“爺想撒尿。”
後者咬牙:“要我幫你撒不成?”
阮晚義正言辭地:“爺屁股長肉呢,又疼又癢的,怎麼坐起來。”
“等著!”
不一會兒蘇希嘭的把一個桶扔在阮晚床面前:“撒這裏頭,等會幫你倒。”
阮晚樂滋滋地爬起來儘量不繃著屁股:“蘇妹,我發現你最近服務態度好了很多。”
回答他的只有用力摔門的聲音。
撲稜的肥鳥掉在窗戶上,呼呼呼地怪叫。
蘇希眼睛尖,看見那鳥腳上的竹筒,捉了送阮晚屋子裏。
剛拉好褲子的阮晚:“撒子,幹撒子,你想偷看老子撒尿?”
沒搭理阮晚,把肥鳥遞到阮晚面前:“有隻鳥,不知道哪兒來的,送信的玩意。”
送信?阮晚耳朵豎尖了,老妖精來真的?
把竹筒扯下來,展開信看了,表情有點複雜。
蘇希抄手看阮晚變臉:“我看你這架勢,怕是要回封信吧。”
阮晚嘆了口氣,像棵蔫巴巴的樹苗,蘇希倒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弄了筆墨紙硯擺在凳子上。
“誒,寫了怎麼寄回去。”阮晚抓不慣這毛筆,塗了好幾個黑團團。
蘇希有點看不下去,不是說刑部侍郎博學廣識文采飛揚嗎,這個字怎麼,寫成這樣,他就是靠嘴混飯吃的吧。
“把信塞回去就行了,這鳥應該就是爲了送信用的。”
阮晚合計整張紙也不過十幾個字,生生佔了整張紙,黑漆漆的墨汁弄得滿手都是。
蘇希託著肥鳥扔到空中,轉身替阮晚擦手。
阮晚小混混似得吹口哨:“哎呀爺真是受寵若驚,狗奴才學會伺候人了。”
墨汁擦不乾淨,蘇希就沾了些水盆裏的水:“爺,日後,我就做你的狗奴才,伺候你可好。”
這聲音沒什麼情緒,不像開玩笑,也不像表忠心。
阮晚依舊笑:“行啊,以後你就是爺的走狗了,給你個為爺赴湯蹈火的榮幸。”
擦過墨水的帕子砸在盆裏:“還真是會蹬鼻子上臉。”
阮晚揉著膝蓋,在床上待太久了,有些隱隱作痛。
蘇希像是不經意:“爺,胡云說想找個穩婆。”
“找啊。”忙著膝蓋隨口糊弄了過去。
“爺還是謹慎些吧。”蘇希想了想,還是把話吞進肚裏了,現在若捅開太過險了。
阮晚搓熱了手捂在膝蓋上:“行了行了,她要是生了滿屋子誰會接生,你會?”
蘇希的話也忒多了,不過這個孕婦懷胎也沒到要生的日子,突然這麼早就要找穩婆,好像有點..奇怪..
猶豫了一會兒,又想到那天撫摸胡云肚子時的觸感。
“別管這些了,女人家生孩子,緊張些正常,況且爺都說照顧她了,她的要求也不算過分。”
蘇希不語,深深看了阮晚一眼。
只希望他是多慮吧,這人雖滿身尖刺,跟刺蝟卻沒什麼兩樣,心裏頭軟。
可惜有時候,不願傷人,而人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