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搞事小分隊
這兩個畫面在他腦袋裏,中間隔了十年光陰,又彷彿只有一瞬。
公子無觴睜開眼,阮晚沉沉地嘆口氣,下了桌子,走到榻前。
坐在榻邊,公子無觴正倚在軟枕上,波瀾不驚地與她對視,這樣的故事,他彷彿講的是別人的。
阮晚伸出手,摸在公子無觴臉上,拇指輕輕在他眼下的臉頰上摩挲擦拭:“不哭。”
彷彿在安慰十年前的少年,那個本可以驚豔九州卻跌坐在無盡階梯上掩面痛哭的少年。
這個男人擁有很多,權利,地位,財富,名望,美貌,阮晚以為他唯一的缺憾就是瞎了,現在才發現。
上天本就自私,它不寵愛任何人,並嫉恨能揣摩它心意的人。
以前的空聞道人,如今的公子無觴。
公子無觴未動,臉上的觸感讓無波的眼眸閃動。
若是那時他在該多好啊,如果他在,又哪裏,還會死這麼多人呢?
“瘟疫,是我做的,命劫,是我定的。”
對,都是他做的,眾生平等,對啊,所有人都該死,自然平等,千錯萬錯,豈能都遭在他和師父身上。
對後瀾國,他問心無愧,他只愧對師父一人,人們把所有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他對,是理所應當,他錯,便十惡不赦,拜了神又有何用,神去拜誰呢,既然他們渴望被渡化,那就滿足他們好了。
在水源裡傳播瘟疫,將後瀾帝的命格里摻上劫數。
臉上的手離開了,公子無觴失落,又不屑地嗤笑,無妨,有什麼關係,狠毒,陰險,他本就是這樣的人,阮晚討厭,無妨,無妨...
頭上一重,髮絲被揉得凌亂,那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厲害啊,我還說你能那麼蠢,真要普度眾生洗心革面做好人呢。”
心頭一顫,公子無觴移開視線,普度眾生,他渡了眾生,誰來渡他呢。
“荒謬。”
阮晚放下手,帶笑低頭:“你師父替你死,也是在違背天命啊。”
“你悔了十年,你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是想保護你師父的玉磯山吧。”
“天命尚可違,人心不可視。”
“你算錯的不是卦,是人心。”
公子無觴心臟酸澀,難言的疼痛,像是藏了一個秘密在裡面,越縮越緊擠得密不透風,如今舒展開的感覺。
又想起那個老人,靠在黢黑的牢房裏。
“無觴沒有錯,無觴看清了天地,卻沒有看清別的。”
阮晚揉了揉公子無觴的臉頰,嘶,這手感:“好了好了,別難受了大男人家家的,會過去的。”
公子無觴低垂下眼皮,現下他知道為什麼,他掐算出,這個人會跟自己有情緣了,他是誰,他有什麼目的,都不重要了。
“我,會聽天由命。”
阮晚癟嘴,氣得想抓爛這張臉:“什麼什麼,老子?”他吧啦吧啦這麼多,他就總結出一個聽天由命?
公子無觴突然坐起,捏著阮晚的下巴:“侍郎大人若還想在朝堂裡風生水起,最好聽話,本座很喜歡跟侍郎大人閒聊。”淺笑,替阮晚整理好衣襟。
阮晚無語,您管挖眼睛咬耳朵恐嚇翻老底叫閒聊?
“是的呢~特別是和師父聊天,人家整個人都勝讀十年書了,但是人家在朝廷上班,業務繁忙,你知道的,所以說我要走了。”
拍開公子無觴的手,準備撤了。
公子無觴也不再抓他,緩緩躺回榻上:“可惜,本座還未談夠,不如小晚兒每天同本座來來書信,也好聊表思念。”
阮晚差點想把鞋塞在他嘴裏,這老妖精能不能別想一出是一出,還寫信:“師父,我跟你說啊,我覺得今天咱們已經把話題聊完了,要不然下回吧,寫信太麻煩了你說是不。”
後者悠閒地輕抻了一聲:“好啊,那晚兒就每天來山上陪陪為師吧。”
阮晚臉一下子拉老長,呸,天天來玉磯山?他閒的蛋疼麼。
不知道為什麼這老東西要玩寫信,胡亂應了就躥下山,打了個飽嗝,臨走前公子無觴還把玉扇子拿回去了。
阮晚下了山,伸著懶腰走上王都的街市,已是傍晚,不少白日裏沒有的買賣,就多了起來。
雖然當著管,阮晚並沒有打算管這事,畢竟水至清則無魚,這些市場逛著也別有一番趣味。
買賣少女的大籠子被推了出來,一絲不掛的少女們蜷縮在一起,在人們眼裏只是貨物,奴隸賣家是這生意有名的楊老闆,短勁的練武衫,腰上彆着一卷鞭子,朝周圍打了個江湖禮:“諸列位,看上哪個只管說,楊利的生意你們只管放心。”
阮晚打了個嗝,雖然他也挺想買點傭人回去做事,不過這些小胳膊小腿的女人,一看就不是買回去做事的,多半是做禁臠,吹著口哨準備走。
“楊老闆連懷胎的婦人都有啊,這,嘖嘖嘖,也是風趣啊。”
楊利買賣的奴隸,絕不會被奴隸的家人找上麻煩,也不會有官府盤查,這孕婦,也定是買賣的奴隸。
楊利哈哈一笑,命下人開啟籠子,拽著孕婦的頭髮扯出來,孕婦撲倒摔在地上,圓滾滾的肚皮看起來也有四五月份,比起籠子裡的少女多了些“特權”。
楊老闆枯槁的老手卸下腰上的鞭子,朝孕婦一甩手腕,鼓起的肚皮上一道不淺不深的血痕。
“爺們看好了,這可不是假的,這賤蹄子是從陸二少府裡跑出來的,懷著胎呢,陸二少意思是賞了咱,嚐嚐不同滋味。”
孕婦捂著肚子,汙泥下的臉色格外蒼白,滲出層層冷汗。
陸二少,陸琦,他爹好像是兵部侍郎李覆資,是軒蒼骨一派的,摸了摸下巴,不想管閒事,阮晚看了會兒熱鬧還是準備走。
孕婦顫抖地呻吟,瞳孔放大看著天空:“救..我的..孩子。”
阮晚腳趾抵在鞋頭生疼,他還是生生止住腳步,側頭,那孕婦依舊死死護住自己的肚子。
扯開外袍,丟在孕婦身上:“爺還沒嘗過這樣的美人兒呢,爺要了。”
楊利眯著小眼看阮晚一身水藍色中衣:“喲,這爺們眼光不錯,五百兩。”
阮晚步伐有些不穩,還有些胸悶氣短,五百兩?
“爺現在把衣服拿起來穿上行嗎,這貨色能值五百?”
蹲下身把衣服扒開一截:“小娘們,小娘們,你說說,自己值不值五百兩。”
當然沒有人迴應。
周圍的人有點無語,什麼啊,剛剛還以為這個男人多有紳士風度,把衣裳解給了這個婦人,現在一聽價位又想反悔。
楊利捋了捋山羊鬍:“這樣吧,四百兩。”
阮晚眨巴了下眼,把衣服裹在孕婦身上:“爺還有一種辦法,可以一分錢不給。”
楊利冷笑一聲,拍拍手,後面跑出一群打手,凶神惡煞地看著阮晚。
阮晚橫抱起孕婦,湊到楊利身邊兒,悄聲:“要不要爺送你去刑部大牢坐坐,喝喝茶?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楊利遲疑地懷疑阮晚的身份,阮晚卻已經抱著孕婦走了開,懶得和這人多計較。
楊利有些心痛,但又不敢不放,總不能冒著一個奴隸的風險去試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朝廷裡的官吧。
買賣還在繼續,阮晚嬉皮笑臉地,孕婦捂著肚子一言不發,沒有昏倒,面色還算正常,楊利下手倒是有輕重。
街邊乞丐捧著碗朝行人乞討,一個滿身汙泥的半大孩子似得乞丐躺在路牙子上打瞌睡。
“叮鈴。”乞丐的碗裡是銅板的聲音,阮晚單手託著孕婦,站在乞丐面前。
乞丐揉揉眼睛,翻了個身繼續睡。
“跟我走吧,我給你口飯吃,你為我賣命。”
背對著阮晚的乞丐置若罔聞。
阮晚吹著口哨樂滋滋的往自己侍郎府走,身後,那個乞丐已經爬起來端著自己的破碗,搖得銅板叮噹響。
侍郎府,阮晚把孕婦隨便放了個房間,翻出厚玉之前給的藥,塗在孕婦肚子上的傷口上。
乞丐正坐在他門口的階梯上打哈欠,乞丐蓬頭垢面,還有股子難聞的味道。
踹踹乞丐的膝蓋:“去後邊把澡洗了,別給老子丟臉。”
乞丐笑,黑臉黑頭髮黑衣服,牙齒白的耀眼。
孕婦穿上了衣裳,掂著肚子整理好妝容,乞丐洗乾淨自己身上的泥,絞乾淨了頭髮上的汙垢。
兩人站在正堂阮晚跟前。
阮晚翹著二郎腿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吃瓜子:“嗯不錯不錯,都人模狗樣的。”
孕婦挺漂亮的,高冷得緊,那乞丐倒是吊兒郎當的,時不時搓搓鼻子什麼的,黑眼睛朝阮晚眨。
阮晚吐出瓜子皮:“來,我叫什麼你們都知道,以後你們就是我的狗,無腦盲目跟風我,知道了嗎。”
孕婦一手扶腰,一手掂著肚子:“妾身胡云。”
乞丐嘿嘿嘿地:“啊,草民,阿不,奴才沒有名字。”
阮晚看著這個戲精,嘴角抽了抽,抓起把瓜子朝乞丐灑去。
乞丐靈巧地捉手,四散在半空中的瓜子正安靜堆在他手中。
這手速,嘖嘖嘖,阮晚滿意地磕了一顆瓜子,那乞丐也自知沒趣,聳了聳肩:“蘇希,爺怎麼知道我有這本事。”
阮晚丟了手裏沒吃的瓜子:“因為人家都忙著要飯,你工作不積極,還瞧不起爺給的那麼大兩個銅板。”
蘇希不解,什麼....他還以為這男人看見他朝誰下手了呢,搞得他還以為是內行高手,結果?
阮晚抖抖衣服上的碎屑:“行啦,以後咱們搞事小分隊就這麼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