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保證最後一次
身上一輕,阮晚一瞬有些失落感,惡狠狠唾了自己沒出息,臥在羅漢床上的人絲紗玄衣,不同於以往的道袍,硬生生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現在解下了緞帶,眉眼含妖的模樣再柔柔地看一眼阮晚。
後者骨頭都快酥了,左邊的小惡魔催促他,上,趕緊,就趁現在!右邊的小天使警告他,回來!穩住!
算了,命要緊。
阮晚扯好衣裳,把腰帶撿起來,使勁拴了個死結。
呼吸紊亂盤腿坐在羅漢床上,撩開簾子看了外面一眼,這不是回侍郎府的路。
“我們去哪兒?”抓了把有些亂的頭髮。
公子無觴慵懶地半抬鳳眸,凝視眼前這個明媚的少年。
“親一下如何。”他若是主動一次,那滋味該是如何..
阮晚臉色變臭,講真這修道的人不該清心寡慾嗎,這老妖精怎麼老是這麼騷氣。
轎輦外的道路變得有些冷清,阮晚好奇到底這是去哪兒的路,不行,出賣自己的嘴巴太齷齪了,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鐵一般的脊樑!
“吧唧。”使勁嘬了口老妖精的臉頰,留下一個口水印。
公子無觴眯著眼,沒有摁倒也沒有反客為主,指尖掠過阮晚親過的地方,總有一天要讓他親些別的地方。
阮晚不耐煩地搓搓嘴,媽的這老妖精真是,談個戀愛怎麼這麼矯情,跟個小姑娘似的。
“快說。”催了這個還在花痴的老妖精一句。
白玉似的指尖被含在口中,緩緩抽出時還帶著清響的水聲。
阮晚老臉一紅,這老妖精,抓了個軟枕砸過去,惱羞成怒地吼了句:“說!”
漾動魅惑的眸子似有陶醉:“帶你去出出氣。”
爾後不管阮晚怎麼問,公子無觴始終不告訴他,出氣?出什麼氣,捅他的是軒蒼骨,軒蒼骨這會兒在自己家呢,出哪門子氣,吹牛逼不打草稿的麼。
抬轎輦的人一路上沒歇過,阮晚隔一會兒就把簾子撩起來看看,隔一會兒就把簾子撩起來看看,也看不出個什麼花樣,到底這老妖精要帶他去哪兒。
在阮晚昏昏欲睡的時候,轎輦穩穩落在地上,阮晚查德彈起來,旁邊的公子無觴將緞帶遞到他手裏,示意幫他繫上。
阮晚打著哈欠慢手慢腳把他的白髮順好,將緞帶打了個蝴蝶結:“這是哪兒。”
公子無觴不語,起身,抬手,阮晚跟個狗腿子似的扶住他,攙著這位精貴的瞎子下了轎輦。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長橋,彎彎的呈一個半月弧橫在水面上。
這不是,十里橋麼。
側頭用疑問的目光看向公子無觴,什麼意思。
公子無觴握住他的手:“上去。”頷首也不多說,非要阮晚上去。
阮晚感覺自己有點便秘,表情沉重,還是聽話地朝橋上走。
這裏的景色一般,不過好在安靜,不會讓別人發現公子無觴,阮晚鬆了口氣。
不對,他們倆在別人面前是正當師徒關係,別人看見了就看見了,又不是偷情,心虛個什麼鬼哦!
走到十里橋上,公子無觴鬆了手,阮晚就懶散地坐在扶手上,抱著手面對著老妖精。
“說罷,幹什麼。”
風起,撩亂了白髮,公子無觴順好髮絲,調笑道:“晚兒不是喜歡在此處幽會麼,特地帶你來試試。”
什麼幽會?!剛剛纔自我安慰好不是偷情後,公子無觴一句幽會差點讓他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個操作太騷了些吧。
“我幽會?爺要會也是正大光明的會好麼。”
說完,阮晚突然意識到問題的中心,十里橋幽會?
上回他糊弄厚玉不也是說的十里橋麼,這老妖精也太愛鑽牛角尖了吧。
公子無觴踱步到阮晚面前,雙手撐在阮晚身側,勾起了抹清遠的笑:“不喜歡這裏了?”
喜歡個腿,當時他隨口掰扯的一個去過的地名,厚玉相信了老妖精也相信了?
嫌棄地看了眼人,抱著手要走,公子無觴拽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走。
“怎的?小騙子又不高興了?知道厚玉心眼小還敢騙他。”騙完不說還騙第二次,那天厚玉態度的轉變他不是不知道,無傷大雅也就不去點破了,只是這個小人兒啊,難道就真想不明白厚玉又怎會是一直被騙的人呢。
阮晚不理他,又繼而說道:“厚玉信你是因為你府裡有人舌頭長在外面,可他又會信多久呢?”
廢話,阮晚翻了個大白眼,這幾天事情多的跟什麼似的,他還能有閒工夫去應付這些?
難得老妖精這麼明白地跟他說話。
不遠處,是一隊儀仗,阮晚憑著記憶搜想了會兒,這是祭司殿的儀仗,厚玉來了?
聯想起之前公子無觴說的要幫他出氣,看來是公子無觴的安排了。
出氣來這裏跟厚玉見面?老妖精這個男人做的好失敗啊,他在軒蒼骨那裏受了委屈,他折騰厚玉來出氣?
也就欺負欺負厚玉了吧。
厚玉一身步履匆匆,見阮晚和公子無觴在橋上,便往橋上來,見了公子無觴規矩地彎腰打禮:“師父。”
看來挺著急,阮晚想,人妻的頭髮都只是隨便一綰,額角還被汗水浸溼,連鼻尖都冒著汗珠,臉頰透出豔紅。
好心地遞過去一塊帕子,厚玉接下彎眸溫笑:“謝謝晚兒。”
得了得了,又開始裝了,阮晚無奈地聳聳肩。
公子無觴不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厚玉也不問為什麼他這麼着急把自己叫來,師父的喜怒不定他深有體會。
恭順地立在旁邊等待吩咐,阮晚覺得氣氛挺尷尬的,抱著手眺望橋下的湖水遠處。
氣氛詭異得阮晚差點想來朗誦一首再別康橋了,公子無觴像是看出來了,輕聲:“厚玉喜歡晚兒?”
阮晚哽得來不及說話,急促地咳嗽,伸手想抓公子無觴的衣袖結果被厚玉震得更懵。
“是,厚玉喜歡晚兒,望師父成全。”厚玉溫恬的聲音響起。
阮晚想一口痰吐在兩個人臉上,什麼啊?一個想害死他還裝的深情款款求成全,一個纔跟他談戀愛就幫他找下家?玉磯山的特產是渣男嗎。
公子無觴笑,唇邊妖冶的靨顏格外魅惑:“好啊,為師自然成全你們。”
阮晚覺得這車有點快,根本不是自己人的車,老妖精該不會是被易容了吧?
這個什麼蛇皮走位的操作,蒙圈狀態裡阮晚連炸毛都沒來得及。
厚玉顯然也沒想到公子無觴會這樣直接的答應,彎腰準備謝恩,在此之前看了阮晚一眼,溫柔的眉眼盡是暖意,只有阮晚知道,這個笑裏藏刀的人妻在打什麼狗屁主意。
還沒彎下腰,阮晚一聲悶叫打斷了厚玉的動作。
公子無觴攬住他的腰,按進懷裏,掩住雙目不見神色,唇角微翹滿是狷囂:“嗯?厚玉這是高興糊塗了?”示意厚玉趕緊謝恩。
可偏偏,他抱著阮晚的姿勢已經不似師徒親密了,厚玉依舊頓在原地。
若他現在都還謝恩,這等羞辱哪怕是師父,今後他怕是再也抬不起頭來。
阮晚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情況,被迫摁在公子無觴胸口,喳喳地要岔開話題:“那個什麼..大家都是男人,這樣不太好吧。”一句大家都是男人,話題的深度果然更詭異了。
厚玉閉了閉眼,彎腰準備謝恩。
阮晚嘰嘰喳喳地叫:“不,不是..唔。”話一下子全被堵回了肚子裡。
公子無觴居然當著厚玉的麵親他!
就算阮晚臉皮再厚,也不可能膽子有這麼肥,偏生還是在這個想害死他的人面前。
厚玉也懵,他知道師父對晚兒情愫不一般,但這般親近,饒是他在公子無觴座下這麼多年也是沒有見過的。
隨及是各種情緒五味雜陳擠在心裏頭,恥辱,憤怒,懊惱。
平時不敢對公子無觴有半點忤逆的厚玉頭一次轉身便走。
阮晚腦袋都被親暈了,舌尖都麻了,才被鬆開,四下看看,厚玉已經走了,公子無觴依舊淡笑如風。
阮晚氣得一拳擂在公子無觴身上,呸了一聲轉身就走了,這老妖精不按常理出牌,不要臉的老混蛋。
公子無觴依舊停在遠處,在阮晚坐過的地方坐下,從前不識情滋味,如今嚐了,倒是貪得無厭了。
撫過胸口銀色的牡丹繡紋,這小人啊,真想他永遠都像現在這般呢。
過會兒,阮晚又氣鼓鼓地跑回橋上,那些轎伕沒有公子無觴的命令根本就一動不動的跟石像似的。
厚玉的儀仗還沒走遠,但是跟著他去可能會死在路上,只能噠噠地跑回來,幽怨地盯著公子無觴。
這個不要臉的老混蛋。
“還不回去麼?”強壓下大吼的慾望,聲音都擠得發顫了。
“便就在這裏,喜歡看晚兒這樣。”活靈活現的,跟個小狸貓似的。
阮晚牙齒都氣得打架了,逼到公子無觴面前,這老男人比他高一個頭,阮晚踮起腳,使勁吻了他一口,舌尖迅速進入又迅速退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並沒有被按住繼續親,阮晚哼了一聲:“咱們現在說好了,親一口就幫我辦事,我親了,走。”說好個屁,這老東西耍無賴他也只能跟著耍。
反正下河一次跟十次都是溼衣裳。
公子無觴貌似很滿意阮晚這個提議,讓阮晚扶著慢慢下了橋。
轎輦上,公子無觴不惱他,掩目安靜臥在羅漢床上,似在補眠,阮晚也趴在旁邊盯著轎輦華蓋發呆。
公子無觴做事向來都是最優解,最輕鬆解決問題的方式,絕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情,那麼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說是因為吃醋想氣氣厚玉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這老妖精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幫他出氣,出氣..他受傷是軒蒼骨刺的,軒蒼骨為什麼刺他,因為胡云,為什麼是胡云呢,因為胡云不知道是誰的人。
幫他出氣..公子無觴這是不是在暗示他,胡云是厚玉的人!?
胡云什麼雙生胎都是他在大將軍王府胡編亂造的,胡云的孩子本就足月臨產,那麼如果胡云是厚玉的人,該是多久以前就安插在軒蒼骨身邊?
他本就不明白鬍雲到底是厚玉還是沈素凰的人,現在似乎明瞭了。
但還有幾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腦子裏,使勁推推公子無觴:“你是不是想告訴我,胡云是厚玉安插在軒蒼骨那裏的奸細。”後半句壓低了聲音,怕隔牆有耳。
公子無觴像是被擾醒了,深吸了口氣:“嗯。”
阮晚又急切地小聲問:“可是怎麼可能這麼巧。”怎麼可能碰巧在那一天,楊利賣胡云,被他看見,又篤定了他會將胡云買下來。
後者聲音裡滿是睡意慵懶:“若是不巧,晚兒怎會相信呢。”
公子無觴瞭解厚玉,做事一向乾淨利落,楊利他用完便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胡云的命之所以還留著就是因為想讓阮晚被推到風口浪尖,環環相扣,嚴絲密縫。
阮晚悶在公子無觴懷裏想了會兒,又抬起頭:“那麼陸琦也是厚玉的人了?”
這厚玉真厲害,把兒子和老子霍霍得反目成仇,陸琦演得惟妙惟肖的,可是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厚玉是想做什麼呢?
“陸琦是厚玉的人?他居然能把陸覆資的兒子哄到他那邊去?”玉磯山這倆人怕不是邪教吧,搞得跟傳銷組織似的,騙人都是一套一套的。
公子無觴輕聲:“算是吧。”陸琦不是厚玉的人,但主子畢竟是皇宮裏的,時局變動,讓晚兒少知道為好。
阮晚皺眉趴在公子無觴懷裏:“你還有什麼知道的,全都告訴我,別等著我問!”生怕還有什麼他不知道落下的,公子無觴又是個癩蛤蟆,戳一下跳一下的。
後者柔聲一笑,撐著頭半倚起來:“晚兒想聽,為師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
“吧唧!”響亮的一聲,讓公子無觴笑意愈發深。
阮晚覺得有種給自己挖了坑的感覺,什麼親一下辦一件事,這老妖精現在還養成這種惡習了:“快講!”
“胡云的孩子本就生不下來。”公子無觴淡淡道。
阮晚睜大眼睛,生不下來?意思是胡云的懷孕是假的?那懷那麼大肚子是扣了半個盆在上面?不對啊,大夫和那麼多人都看見了。
似乎知道阮晚的疑惑,公子無觴繼而:“胡云服藥強行有孕,其藥用後有異香,胎兒先天無胎心,十月後便是死胎。”此藥名為奉子,讓婦人強行有孕,多為宮裏嬪妃爭寵時用過。
阮晚越聽腦袋越懵,難怪,難怪之前蘇希還不停警告他小心這個孕婦,異香?蘇希肯定那時候就察覺了。
“為什麼?...”
怎麼會對一個女人做這種事,偏偏胡云還做的得心應手。
公子無觴道:“胡云在軒蒼氏府內,有孕是好事,只是那藥與牡丹皮相剋,晚兒喜歡牡丹,胡云不出西樓也正有這原因。”
那日他在西樓折下一朵牡丹,胡云看見了怕是以為他要做什麼,也正好確認了那女子用過奉子。
牡丹皮涼血消淤,普通孕婦觸及便有不適,更何況用過奉子的婦人。
阮晚持續呆愣,公子無觴繼續說著:“胡云應該是習武時傷身不能輕易有育,而她的主子需要她有一個孩子。”
阮晚明瞭,厚玉熟通藥性,這種藥恐怕他用起來也是熟練得很,只是胡云..
那日遇見胡云時,她躺在地上被楊利用鞭子抽打孕肚時,都竭力一聲不吭,公子無觴說她習武肯定是有察覺她的功夫。
這個女人還真不簡單,那樣的情況都能忍住不動手,肚皮上的傷口都破了幾層皮,對自己都這樣狠,他也可以理解胡云怎麼做到諜中諜的。
公子無觴見阮晚不說話,也知道他被驚著了,揉著他的髮絲,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脊骨安撫,低頭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不過晚兒的奴才是個好奴才。”
蘇希倒不莽撞,也小心得理的做事,雖然是個偷兒,但公子無觴還是挺瞧得起這個人的。
阮晚蹭蹭公子無觴胸口:“能不嗎,我的奴才當然是好奴才,我的東西都是好東西。”不太舒服,依舊處於對這種血腥事情不太適應的狀態,他不想變成這樣害人...
“我有點不舒服,你也這樣害過人嗎?”突然想起公子無觴說的瘟疫和命劫,又想起他對這些事情說起時淡淡的像是在評價一道菜好不好吃,阮晚噓了聲,他不該問。
公子無觴按住他的後頸,讓他埋在懷裏:“害過,但不會害你。”害?若人不傷我,何以刀劍相向?
這道理阮晚懂,但他不願變成這樣,嘆氣,和和睦睦是不可能了,蘇希幾次勸他不要再心軟,勸他動手,他都猶豫不決,現在他似乎有點摒棄心裏的那些善信了。
厚玉不殺他,是因為他有更大的用處吧,哪怕他隨時隨地溫聲軟語,心裏想的也是如何至他於死地。
太過難受了,無法想象,厚玉是爲了什麼纔會變成這樣,他是想做皇帝麼。
“厚玉想做皇帝?”阮晚還是問了出來,厚玉這個樣子,恐怕比他在小說裡面看的那些什麼王爺皇帝都要有心機多了。
而公子無觴只是清淺地搖搖頭:“不,他想的事情很小。”小,小到微不足道,若是從前他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不可能。
下意識抓緊了公子無觴的衣袖,後者將他的手握在手心,輕輕吻了一下。
阮晚又問:“你親我是不是給厚玉看的?”
親他,就是讓厚玉知道,公子無觴已經清楚厚玉的心思,也知道胡云是厚玉的人,更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警告厚玉不要動阮晚。
“是,我看晚兒也很喜歡這種方式。”戲謔的笑容在嘴角。
阮晚臉拉得老長,誰喜歡了?要不要臉了,張嘴就在公子無觴下巴上咬了一口,不要臉的老東西。
“你怎麼不撒尿呢?外面大黃狗標記領地不都撒尿麼。”特地用粗俗的語言就是爲了氣一氣這個厚臉皮。
然而回應他的是輕笑聲,寵溺地揉了揉他的發頂:“好,下回罷,一定滿足晚兒這個心願。”
噗,阮晚在心裏吐血,自動腦補出了公子無觴一掀衣襬,對著電線杆子撒尿的模樣。
有點無法接受,阮晚捂臉埋在人懷裏,比不要臉他是真的不行,一點都不行。
就這麼,阮晚一路上想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想不通的就大咧咧問公子無觴,後者果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阮晚想著想著倒是把自己想睡著了。
聽著懷裏均勻的呼吸聲,公子無觴無奈地嘆嘆,這樣似乎也不錯,小狸貓總是喜歡逞能,喜歡自己去發現探索這些事情,既然這樣,縱了他這幾回也無妨。
可是,他不能一直待在王都,若是他回玉磯山了,該如何是好呢?
無觴聖人也安靜了,像阮晚之前思考問題一般安靜,只是他想不通時,阮晚卻不能娓娓講開。
侍郎府,阮晚敲敲門,裡面的門童答應了聲準備開門,公子無觴神情有些不解。
“此處有些陰晦。”像是有孤魂野鬼來造訪過。
皺眉,下意識將阮晚攬進懷裏,阮晚沒聽明白陰晦是什麼,只看著公子無觴垂在袖間的手靈巧掐算,阮晚小聲問了句。
“你剛剛說什麼。”
老妖精這麼認真的表情,他也嚴肅起來。
“呵,無礙,跳樑小醜罷了。”並未鬆開阮晚,若是這小人被嚇了,是什麼樣呢。
帶著這樣的期待,公子無觴進屋的速度也快了些。府裡的下人都諾諾地,低頭做事,除了冷,跟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往公子無觴身邊靠了靠,阮晚有點小慫。
“我們回房間吧。”阮晚小聲問了句,這小院詭異得很。
本想去蘇希房裏看看他,斟酌了一秒鐘還是放棄了,蘇希在自己房裏怎麼說也安全些。
公子無觴默許,阮晚拽著他回房間了,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人詭譎的笑容。
進了屋,阮晚讓下人把飯菜準備好送進屋裏,關上門,心裏極度不安。
以至於他扯下了公子無觴的緞帶,這樣才讓他心安些,呼,老妖精在這裏,不會有什麼事吧。
公子無觴放下床簾,撐頭臥在床上,像是一隻妖嬈假寐的雪狐,阮晚想跟他說說話,但老妖精一副困得要死的樣子,剛剛在轎輦上一直吵他,現在也不好意思搞醒他。
阮晚把身上的繁服換下來,走到水盆前,撩撩劉海,埋頭下去搓了把臉,涼水澆在臉上,心緒漸漸安寧下來。
抬頭準備用帕子擦擦臉,勉強睜開眼睛,水盆上面是阮晚特意架的一面磨得格外光滑的銅鏡,睫毛上壓滿了水,阮晚對著鏡子擦臉,鏡子呈橢圓形,阮晚恍惚看見,鏡子裡似乎多了一個什麼,黑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像是有個人在自己身後快步走過。
阮晚一激靈,差點打翻了水盆,驟然轉身四處檢視,公子無觴還躺在床上,也沒有人進過屋子..那麼到底是什麼從他身後走過?
屏風後麵似乎有聲音,阮晚快步過去,攥緊了拳頭,似乎想急切地證明安慰自己,後面什麼都沒有。
走到屏風後麵,果然什麼都沒有。
阮晚舒了口氣,屏風上面是飛天仙女圖,上面畫着兩個綾羅舞衣的女子,阮晚記得很清楚,上面只有兩個,可現在竟然有三個!
憋住差點噴出喉嚨的尖叫,阮晚一個箭步衝到榻前,膝蓋硌得生疼,撞進公子無觴懷裏,又怕自己後背暴露在外面,拽著公子無觴的手搭在後背,整個腦袋塞進他懷裏,甚至還捂上了耳朵。
公子無觴輕笑,任由阮晚條件反射般的折騰,懷裏被他擠得滿滿當當,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細微的顫抖。
這回可沒騙他了,屋子裏燭火顫動,顯然是有了風動。
窗戶沒有開,門也沒有開,阮晚親自關的門,還沒有開窗戶,他快憋出眼淚了,大氣都不敢喘。
“好像..有東西。”像說悄悄話似的,不敢說出鬼這個字,還在不斷自我安慰,不是鬼不是鬼不是鬼...
公子無觴懶懶地瞥了一眼屏風:“有什麼東西?晚兒去瞧瞧去。”
懷裏的人死命鑽,恨不得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藏進去,像是雛鳥要躲進親鳥的羽翼下。
“不,不去,是髒東西..”尾音顫顫的,他還是很怕這些牛鬼蛇神的東西。
公子無觴將懷裏的人攬著,橫抱起來,朝那屏風一步一步踱去。
阮晚怕得要死,不斷打著抖又不敢開口制止公子無觴,老妖精不說話,相當於默許真的是髒東西了?不..他還年輕,不能死。
“敢擾本尊,膽子大的有點意思。”
耳邊是男人玉碎空靈的聲音,心臟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
公子無觴將他放下來,單手摟著他的腰,阮晚依舊拽著他的衣裳想遮住眼睛。
“此為野魑,含恨而死並無神識,遊蕩四野不會輕易招惹人。”
阮晚聽公子無觴說的有模有樣的,漸漸放寬了心看向屏風。
“不會輕易招惹人,那招惹你做什麼,你不是人怎麼的?”嘴賤說了句。
蠱惑的笑聲撩撥心絃,微涼的氣息吹在耳邊:“啊呀,可不得了了,讓晚兒發現了。”
阮晚使勁掐了把老妖精腰上的肉,後者皺眉嬌嗔般喊疼。
“鬼疼個屁,別事兒了,這東西怎麼辦吧,要不要請道士弄走,弄點桃木劍雞血銅錢什麼的。”說完,自己又噎了一下,好像屋裏就有個道士,他也是個掛牌道士,摸摸鼻子,緩解一下尷尬。
公子無觴揉了揉少年的後頸:“野魑雖不主動害人,這怨念若被利用起來,也是不容小覷的。”
利用?阮晚眼珠一轉,誰利用了?有人招鬼來嚇唬他?什麼仇什麼怨,至於這麼狠嗎。
“我說,這玩意兒方圓幾裡應該不多吧,會不會害死我。”這個東西的作用他不太在意,主要是不想死。
公子無觴抬手,食指輕點屏風上多出來的飛天仙女畫像:“若有人指使,此物多藏於傢什內,藏在這裏可不算明智。”
只見那畫像猶如活物般在屏風裏扭動了幾下,逐漸脫離出來,阮晚睜大了眼睛,這個比4d電影刺激得多吧,本以為會鑽出來個衣裙飄飄的仙女,來個什麼人鬼戀。
誰知道先出來的竟然是一頭亂糟糟帶著惡臭血肉的頭髮,接著是兩條死黑色的胳膊,破爛的衣服掛在身上,像是乞丐,阮晚想往公子無觴懷裏擠,後者也讓他鑽了。
那野魑全部脫離屏風,趴在地上,嗚嗚嗚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阮晚好奇心上來了,蹲下去想看看。
吧嗒,什麼東西掉了。
定睛一看,是一條舌頭,黑紅色裹著粘稠的血,就這樣掉在地上,野魑說不出話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個了。
阮晚強壓下心裏的恐懼,老妖精在這裏,他不怕。
那野魑抬起頭,一張臉,不,已經不能稱為臉,像是一塊破布,一顆眼珠像被搗爛的魚眼,另一顆已經掉在臉頰上,被血肉筋脈連著搖搖欲墜,鼻子也從鼻樑間割開,嘴唇不知去向,牙齒不知所蹤,嘴便是一個黑森森的洞。
阮晚第一反應不是尖叫,抓著公子無觴的衣服就往上竄,公子無觴冷眼掃了野魑:“晚兒可認識他是誰?”
阮晚正想說話,胃裏的翻騰讓他呃了一聲,撞在他懷裏嘔就吐了出來。
野魑趴在地上,更像動物,渾身都散發著肉眼可見的黑氣,阮晚吐的天昏地暗,公子無觴也沒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