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白茫茫一片，看似無邊無際。少年赤著雙腳，渾身上下竟無半塊布。

    系統繞著他，接連飛了數百圈，可這人連看它一眼都不肯，像個鵪鶉似的，專注於自己的世界。

    蘇陽死了，不知何故，又出現在了這裏。四處遊蕩的靈魂，無意間碰到了系統，又稀裏糊塗的繫結了契約，這纔有了眼前滑稽的一幕。

    “陽陽，求你看我一眼。”這是苦苦哀求的系統，自它帶回蘇陽，已是整整三日。這三日裏，蘇陽就跟入了定一樣，不哭不鬧不說話。

    系統愣是磨皮了嘴皮子，也沒能吸引到他的注意。

    “你叫我什麼？”蘇陽抬起頭，臉上糊滿了鼻涕，哭得面目扭曲，一雙眼比兔子的還要紅上幾分，看上去極為怖人。

    畫面一度很辣眼，系統整個統都不好了。它轉過頭去，深深吸了一口氣，哄道。

    “陽陽，我們去做任務好不好？”

    聞言，蘇陽哭得更兇了。他將自己縮在牆角，抽噎打嗝兒。

    “不……不好。”

    系統心塞，它好不容易搶來任務，轉眼就攤上了蘇陽這麼一個軟硬不吃的小哭包，磨磨唧唧的像個娘炮。

    非常時期只好使用非常手段了，系統目露狠光，朝他逼近。

    蘇陽快哭抽了，上氣不接下氣。他瞪大眼睛，看著不斷靠進的系統，驚嚇過度直接暈了過去。

    “……”它還沒踢呢！

    蘇陽是被系統一腳踢進位麵的，醒來後，渾身痠痛，提不起勁兒。

    “我是不是瞎了？”蘇陽努力瞪大著眼睛，用手四處探索著。

    “……”又哭了，系統一時語塞。

    “我看不見了。”得不到迴應的蘇陽，淚眼汪汪的蹲在地上，委屈得不行。

    “你沒瞎。”系統無奈，現在是晚上，蘇陽又在巷子裡，能看見光那纔是有鬼了。

    “我疼。”他指著身後那個難以言喻的地方，因為牽扯到了傷口，輕輕抽了一口氣。

    “……”系統默默的將資訊傳送給他，安靜待在一旁。

    蘇陽抱著頭，兩股戰戰的跪坐在地。不光是身上疼，就連腦子都開始疼了。

    “陽陽？”系統小聲道，怕嚇著他。

    “我竟然是個受……”腦子一抽一抽的疼，蘇陽扶著牆，勉強站起來走了兩步。

    系統瞪大眼睛，目睹了全程。蘇陽憑藉着自身頑強的意志，身殘志堅的走完了全程。他顫顫巍巍的掏出鑰匙，開啟了小公寓的門。

    接著，爬上了原主的小床。幾秒後，被子裡傳出了鼾聲。

    系統捂額，心塞到詞窮。它決定單方面遮蔽了蘇陽，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蘇陽睡到了日曬三竿，睜開眼，屋內陽光刺眼。男人逆著光，步步逼近。

    他下意識的想跑，卻一個踉蹌摔下了小床，繼而牽扯到了傷口。

    蘇陽哭了，眼淚跟關不住閘的水籠頭一樣，不要錢的往外冒。

    江淮北定在原地，腳下生根，就是女孩子也沒像蘇陽這般嬌氣的。

    “我來看你。”男人皺著眉，臉色難看，活像討債的。

    蘇陽那手背抹了眼淚水，開始呼喚系統。在第九十九次呼喚無果後，他放棄了。

    很明顯，系統跑路了。

    “你昨晚太用力了，後面一定流血了，說不定還結痂了。”蘇陽很疼，他就著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地上不起了。

    原主也叫蘇陽，長著一張清秀的臉，五官細緻，面板嫩得能掐出水來。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因為剛哭過，眼眶周邊有些紅，睫上溼溼的，看上去頗為可憐，鼻子都紅了。

    “……”江淮北不知所措，他下意識的避開了蘇陽的臉，卻瞥見了他鎖骨上的親下的痕跡，一路衍生到裡面，觸目驚心。

    “昨晚是一個意外，我不喜歡男人。”他生硬的解釋，心下莫名的煩躁起來。

    蘇陽吸了吸鼻子，緩了過來。

    “你說謊。”他固執的看過去，劇情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江淮北後期是要給掰彎的，官配受是一名貴公子，絕世而寂寞。

    “你聽不懂人話？老子再說一遍，我不喜歡男人，不喜歡你。”江淮北還是爆發了，嗓門大到能掀翻屋頂。

    蘇陽縮了縮脖子，默默的挪了地兒。

    “我知道了，你不喜歡男人。”他順從道，乖巧得不像話。

    江淮北就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點兒力不從心。

    蘇陽垂著頭，不太好的樣子。江淮北不肯走，良心受了譴責。他倒想讓少年開口罵他幾句，哪怕動手打他也好，不管哪一種都會讓他好過一些。

    可蘇陽呢，逆來順受，被欺負了連個聲兒都不出，瞧著可憐兮兮的。

    蘇陽餓了，肚子咕咕叫。胃疼得難受，原主長期缺乏營養，作息紊亂，身體搞得一塌糊塗。

    “等著，我給你下面吃。”話一出口，江淮北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然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只好認命的去了廚房，給少年下面。

    蘇陽聽了，老臉一紅，他想歪了。江淮北不是那個意思。

    冰箱裏除了酒，就是些速凍的餃子。江淮北找不到麪條，將就著給煮了餃子。蘇陽運氣好，冰箱裏剩了個雞蛋，被江淮北放油煎好了放在盤子裡。

    “謝謝。”蘇陽聞見香味兒，用極其彆扭的姿勢走到桌前，坐下。

    他吃得很慢，細嚼慢嚥，一定要嚼夠三十下才肯嚥下去。

    江淮北脫了圍裙擦手，看著他頭頂的發旋。

    “我走了，你好之為之。”他來得突然，走得利落，離開前還給蘇陽做了頓飯。

    蘇陽吃得飽飽的，連碗裡的湯汁都喝喝光了。

    江淮北是個好人，他點評道。

    蘇陽的任務只有一個，撮合江淮北和官配受，給小攻小受當月老牽紅線。

    他略心酸，自動代入原主，頭頂一片綠光。

    蘇陽在劇情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混混，整日遊手好閒，打架鬥毆。最大的愛好就是跟蹤江淮北，有事沒事兒的在人家跟前晃悠。

    江淮北在酒吧，喝了杯加料的酒，誤打誤撞的拿了原主一血。若不是蘇陽來得及時，原主就該被江淮北給揍了。

    吃掉抹淨，提上褲子就翻臉不認人的江淮北，其行為令人髮指，人設妥妥的渣攻。

    “陽陽，你還好嗎？”系統憑空出現，開口就把蘇陽給嚇著了。

    只見他縮著肩膀，將頭埋得低低的，情緒來得很快，系統驚呆了。

    眼淚像斷了閘的水籠頭，不要錢的往外涌。蘇陽紅著兩隻眼睛，向系統控訴江淮北的所作所為。

    “系統，我好疼。”他哆嗦著嘴，慘白著一張小臉。

    “……”目睹了全過程的系統詭異的沉默了，蘇陽，絕對是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性格。

    “你別說了。”系統心酸道，瞧著眼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宿主，難得心軟了一次。

    蘇陽得了一管藥膏，系統出品，品質絕對有保障。

    “給，給我的？”他吸了吸鼻子，淚眼汪汪。

    “嗯。”系統捧著心肝兒，被蘇陽萌到不行，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當然，它沒有實體，就算和蘇陽直視了，蘇陽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老父親系統有種拳頭捶到棉花上的無力感，它看著蘇陽蹦蹦跳跳的跑進衛生間將門反鎖，伸手扒下自己的褲子，接著眼前一片馬賽克。

    “……”系統鬱卒，凡事涉及到宿主隱私都會被自動打上馬賽克，它的福利就這麼沒了。

    蘇陽紅著臉，往手上擠了點兒藥膏，咬著牙往後送。

    二十多歲的蘇陽，是一枚純粹的直男，交過女朋友，拉過小手親過小臉，就是沒和男人做過。

    顫巍巍的手指將藥送了進去，蘇陽悶哼一聲，覺得自己快死了。他臉皮子薄，不說疼死，就是羞也要羞死了。

    都怪江淮北那個渣攻，吃掉抹淨還不負責任。

    上完了藥，蘇陽哭哭啼啼就出來了，夾著腿走路，一搖一擺像個鴨子。

    系統忍得辛苦，不敢真笑出來，它怕蘇陽跟它急。

    “陽陽，做任務嗎？”消停一會兒的系統躍躍試，它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大作一場了。帶著宿主，拿到全A，迎娶高富帥從此走上人生巔頂。

    “不做。”蘇陽提不起興趣，他上一點兒不想見到江淮北。也不知道白家小公子是怎麼看上他的，不僅看上了，而且還把人給掰彎了。

    江淮北多筆直，佔了原主便宜，三兩句給人打發了，來回就一句，不喜歡男人。

    不喜歡男人早做嘛去了，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不信他，他這個人嘴裏沒有一句真話，壞得很。”蘇陽朝虛空點了點，抬著下巴。

    “系統，你在這兒吧！”他做出一個安撫的動作，一臉陶醉。

    “我們做系統的沒有實體，只是一串資料。”系統多嘴道，它沒想打擊蘇陽，它說的都是實話。

    “我都忽略了……”蘇陽瞪著眼睛，咬牙道。

    “對不起。”系統乖乖道歉，知道他說的是江淮北，它和蘇陽一樣討厭他。

    從那天起，蘇陽就再沒出現在學校。教室最後一排靠近垃圾桶旁的那個位置也很久沒人打掃了，江淮北越來越煩躁，看誰都是一臉的不耐。

    蘇陽那人，該不會是退學了？還是說，他讓他討厭了，不來學校就是不想見他？這個認知讓江淮北有些不高興了，蘇陽喜歡他，又怎麼會不願意見他。

    難道那晚做得太過火了，蘇陽其實是在家裏養病。他傷還沒好，肯定是不能來上學了。

    那晚的細節，江淮北已經記不清了。恍惚間見到了一雙眼睛，水光瀲灩，害羞帶怯的叫著他的名字，聲音細得跟貓兒一樣。

    江淮北有點兒熱，身體有了意識，一個勁兒的往下涌。

    “靠！”他猛的拔高音量，語氣裡透著一股狠勁兒。前排的同學嚇了一跳，也不敢回頭看，怕引火上身，誰都知道江淮北的脾氣有多大，別說老師不敢管，就是校長來了也沒用。

    江同學家背景大，從祖輩上富起，學校新建的宿舍樓都是他家捐的。

    吵吵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誰都沒敢開口，這樣詭異的氣氛持續了整整一天。

    蘇陽一口氣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原主父母出車禍死了，肇事司機賠了好大一筆錢，這筆錢足夠支撐他上完大學，小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好可憐。”這是發表意見的系統，它瞧著蘇陽的臉色，卯足了眼淚煽情。

    “原主也真夠可憐的，那麼小沒了父母，缺了大人的管教。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又……”剩下的話不用它說，蘇陽也能猜出來。

    “系統，你別說了。”蘇陽垂下眼眸，看上去被打動了。

    “我……”系統還想再加一把勁兒，爭取早日說服蘇陽做任務。

    “太吵了。”蘇陽指了指耳朵，他被系統磨了一路，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蘇陽！”系統生氣了，連名帶姓的喊他，就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都炸開了。

    “好了，我知道了。任務我會做，我一定會做。”蘇陽舉著手發誓，有違此言，天打雷轟。

    “真的？”系統半信半疑，不相信蘇陽這麼好說話。

    “當然是真的，別出聲，我看到他了。”蘇陽騰的站起，眼睛死死的看著一處，閃著光。

    “啊？”系統紅紅火火恍恍惚惚，還沒意識過來。

    “閉嘴！”蘇陽警告道，氣勢逼人。

    系統沒想到，它家哭包宿主還有兩副面孔，一時間嚇得說不出話來。

    來了，終於來了。

    蘇陽激動壞了，不枉他守株待兔這麼些天，終於等來了程知桉，官配受！

    程知桉迷路了，被貫上路痴的屬性。又恰巧被江淮北碰上了，兩人跟著套路走，就這樣一見鍾情了。

    被王子拯救的程知桉，心心念念全是江淮北。爲了和江淮北在一起，直接就轉去了他的學校。做了同桌的兩人，過起了沒羞沒臊的夫夫生活。

    蘇陽握緊了拳頭，可憐了原主被佔了便宜不說。還成了兩人路上的絆腳石，程知桉容不下他，江淮北厭惡他。

    他的性向暴露了，同學們唾棄他，他被當成了一個怪物，所有人都避開他。蘇陽被學校開除，一時間想不開，跳樓自殺了。

    原主本來可以不死的，可在他站在天台上的時候，看到了江淮北，江淮北眼裏滿滿都是程知桉，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就在一瞬間，一個人就這麼沒了。

    他不想死的，蘇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