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緊緊地抓著選單本，心灰意冷，這一切看來都是真的。

    只不過之前我的工作都在後廚，忙得腳打後腦勺，哪兒來的功夫看什麼電視新聞呢?這時一桌吃飯的兩個男人邊吃著麵，邊看著新聞攀談起來。

    “其實這女的我認識……”

    “呵呵，我也認得，她在紅色風情洗浴中心上班，加錢還能‘送外賣’呢。”，另一個男人壓低了些聲音說。

    “別這麼說，畢竟她死前還捐血救了那老太太一命呢，也算是功德一件。”

    “也不知道她的血乾不乾淨。”，說著另一個男的大口的吃起了麪條。

    “醫院用血前肯定化驗，人命關天的事兒，醫院敢直接就用？”

    聽到這兩個人的對話，此刻的我如同像一根水泥電線杆般筆直的石化在原地。

    電視裡張翠蘭墓碑前是她生前好友和自發群眾鞠躬的身影，而墓碑上的黑白照上清晰可見，正是昨晚買過我親手做的熱拌麪，一起和我救助老太太的嫵媚大姐。

    很遺憾，這一切不是幻覺，

    不是，

    肯定不是了……

    正在我驚恐之際，只聽見收銀臺的方向傳來了“媽呀”的一聲，麪館的顧客齊刷刷的看向了收銀臺的方向，我也回過神來，只見小暖面色驚恐的站在那裏。

    但很快小暖便機智的應對道，“這收款機的抽屜怎麼老夾手啊！”

    屋內的顧客明白原委，便不再關注，於是該吃麪的吃麪，該聊天的聊天，該看新聞的看新聞。小暖用眼神示意母親過去，可見剛纔的那一聲驚恐，絕非抽屜夾手這麼簡單。

    我和老孃先後趕到收銀臺前，只見小暖謹慎的左右看了看，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李嬸，你看……這是啥啊？”

    我們的視線聚焦在開啟的收款抽屜裡，擺在一側的竟然是一張印有玉皇大帝，標註著天地通用銀行，價值壹億元的冥幣……

    看著這張褶皺的冥幣，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老孃雖未如我一般驚恐，但也面色沉重，如有一團烏雲縈繞在其左右。

    但爲了不引起客人的注意，老孃乾淨利落的將紙幣從抽屜裡拿了出來，揣進了圍裙前兜，然後示意大家散開。可我心裏門兒清，因為花錢的人正是此刻電視新聞裡的主角——張翠蘭。

    “工作，工作！給我圍裙。”，我一把扔掉手中的點餐本，紮好圍裙大步流星的走回後廚，母親攔都沒攔住，她以為是我見到這麼晦氣的事兒生氣了呢。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我手上幹着活兒，心裏不停的唸叨著。可收款機抽屜裡的那張冥幣又作何解釋呢？

    每每想到這裏，那些極力自我安慰的蠢話便瞬間土崩瓦解。

    “拌筋兒，配料還沒放呢，怎麼都遞到傳菜口去了？”，牛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我“啊”了一聲，這才緩過神來，我吞嚥了一口唾沫後，忙默默的將數碗熱拌麪一一拿回，然後再依次新增配料。

    “辣椒你都已經放了三次了……咱這是東北，把外邊兒的顧客都當重慶人可不行啊……”，李然實在是看不下去，邊說著邊放下手中的活兒走了過來。

    “怎麼了，還想那事兒呢啊？不是告訴你別放在心上了麼。”

    我的聲音幾乎發顫，“這是……不放在心上就能忘得了的事兒嗎？”

    此刻憋悶在心中的恐懼終於壓制不住，我是蹲在地上，雙手狠狠地揪起了自己頭髮，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兄弟二人見我崩潰一時間不知所措，而且眼看著的啜泣聲越來越大，為防止發展成嚎啕大哭的狀態，牛哥忙將我攙扶起來，拉著我從後廚的側門走了出去，來到了后街的一個衚衕。

    “受不了了？”

    “牛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難道……不是幻覺嗎？”

    “你不是已經看見了麼，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那大姐大半夜的穿成那樣來買麵勾搭我……還說什麼十六號，我就送她……遇見個老太太……她不是鬼……她是鬼，她就咻的一聲消失了……我家收款機裡有冥幣。”

    我幾乎語無倫次的說起了火星文，由於情緒激動，說罷我是連續猛捶了數下牆壁。記憶中的我，從來沒這麼激動過，也從來沒打出過這麼有力量的幾拳……

    因為牆壁似乎都被震顫得搖晃了似的。

    徹底崩潰的我現在兩臂彎曲的撐著牆壁，腦袋也紮在了上面，以此為支點，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鼻孔在擴張，大口的喘著粗氣，不知怎麼，彷彿感到輕鬆了許多。

    可能是太過壓抑了吧，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怎麼突然力氣這麼大了？

    本以為那位忠厚的表哥牛寶山會過來如同昨晚拍拍我的肩膀，說上兩句安慰我的話。可誰想他卻掏出了一支菸，然後點上。

    半晌後雲淡風輕的說：“你的拳頭已經受了傷，血都下來了，我就問你一句，能感覺到疼麼？”

    我擎著眼淚側目看向自己的手臂，順著流淌的血跡這才發覺拳頭上的傷口，緊跟著一陣疼痛襲來，我默默的點了點頭。

    牛寶山深吸了一口煙後從煙盒裡又抽出了一支遞給了我。

    給我點上後他斬釘截鐵的繼續說道：“既然能感到疼，這就說明我們現在的對話是真實的，你不是在做夢，也不是什麼幻覺。”

    戒菸多年的我此刻大口的吸了兩下，這些有害無益的東西，總能在你失落、低沉、震驚、迷惘的時候起到些許安慰作用。

    “這個世上真的有鬼？”。

    牛哥笑了下，意味深長的說：“有什麼好奇怪的呢？你家麪館的生意這麼好！名聲響徹阿闍鎮內外，每天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的顧客絡繹不絕，所以，你怎麼能肯定你見過的都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