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的帝王年紀真的不大，席澤今年不過二十四歲，年輕有為，意氣風發，至今為止只有一件事情讓他十分懊惱。

    專寵一個女人思念，沒得個一兒半女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個亡國公主，真是晦氣！這就是他英明人生中的黑歷史！

    他現在已經腦補了譚卿卿的無數種目的，今天過來也是想要問個究竟。

    冷宮中殘垣斷瓦，遍地雜草，席澤不悅的皺了皺眉，心裏更不滿意了。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他纔不會踏足這麼骯髒的地方呢。

    “給朕滾出來！”氣勢洶洶地位吼完之後，一陣陣塵土從天而降，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咳嗽聲了。

    音九靈當然沒有這麼小氣，這是鳳梓墨送上的見面禮。

    吼什麼吼，大晚上的是爲了顯示自己的嗓門大嗎？好笑！

    音九靈失笑，這位魔尊可是越來越幼稚了，生氣的時候也和小孩子一樣呢。

    “皇上不妨小聲一點，這裏雖然是冷宮，偶爾也會有人經過的，到時候丟了您的面子多不好。”

    “咳咳咳，”席澤一甩衣袖，屏息進了那間殘破的小屋，“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朕寵了你這麼多年，到現在說話還是陰陽怪氣上不了檯面！”

    反正他說的人不是自己，音九靈也不惱，“臣妾這四年也很溫順，從來不曾武逆皇上的意思，現如今您給餓了一紙休書，臣妾和您沒有任何關係了，自然提不上尊重。”

    “皇上日理千機，大概已經忘了承元的習俗了，休書寫下，男女婚嫁各不相干，妾身只是個下堂妻，您何須屈尊過來給自己找不痛快？”

    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一竿子打死，這條命就這麼低賤嗎？

    “譚卿卿，你捫心自問，朕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冷宮裏的女人一點不見狼狽，一身白衣連點灰塵都沒沾上，頭飾是貴重的黑珍珠，雙唇不點而朱，氣色良好，貌美如花，席澤心中泛起了一點異常的感情，“你欺騙裴朕四年，朕顧念往日的情分沒取你性命，你真是不識好歹！”

    皇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眼前這個女人比往日還要美麗，她身上多了一點疏離感，比千依百順的人時候更勾人。

    本來是來找麻煩的，結果敗在了對方的美貌之下，席澤沒覺得丟人，甚至還有點後悔。

    怎麼說都是一位公主，好像自己也沒吃虧。

    鳳梓墨想殺人了，這蠢貨的眼珠子是不是不想要了？往哪看呢！

    音九靈被看得不舒服，從前不是沒人用這麼露骨的眼神看過她，只是那些人墳頭都長草了，已經有很多很多年了，沒有人敢直視她。

    站在雲端，都快要忘記這種讓人心生噁心的眼神了。

    “不要再盯著我的臉走神了，如果你是來敘舊了，可以走了，如果你想知道我進宮的目的以及安國的殘餘勢力，也可以滾了，夜深了，別妨礙我休息。”

    連尊稱都沒有了，席澤冷笑，“執迷不悟，公主還是在這冷宮裏好好過日子吧，朕自會把你們安國的人一一找出來！”

    “月滿則虧，盛極必衰，安國的覆滅是時勢造就，不是我們的舊臣放不下，真正眼界狹隘的是你們！”

    國家交替是很正常的事情，十六年了還不能安撫民眾就是統治者的無能了。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只要能好好活著，他們並沒有什麼亡國之恨，執著與舊國的那些人早就被絞殺殆盡了，哪裏還有什麼舊部呢？

    從乳孃帶著公主上街乞討的時候，真正的忠君之臣已經沒有了，否則譚卿卿這個皇室唯一的血脈不可能如此悲慘。

    有些人只是缺個反抗的理由而已，其實安國早就什麼都沒有了，最後的小公主也死在了冷宮，無人知曉。

    “無知婦人，妄斷國事，罪加一等，來人！”

    “呵呵，皇上深夜來此，身邊有可用之人？”音九靈腳下一點身影出現在席澤之前，“誰更無知呢？我有無數種辦法能讓你斃命於此，你覺得他們有能力救下你嗎？”

    防人之心不可無，都知道是亡國公主，宿命的仇人，居然還敢孤身來此，並且盯著一張臉走神，嫌自己命長？

    這皇帝的腦子……是不是不太好？

    席澤沒有任何慌張，他反應迅速的後退了兩步，牢牢抓住了音九靈的手腕，“就你這點本事也想殺朕？可笑！”

    音九靈和發現了，她現在一點靈力都用不上來，只能靠拳腳功夫了。

    說來也對，這裏只是個衍生世界，容不得她亂來的。

    “我現在是沒有機會，也不想和你動手。”

    “皇上心知肚明，卿卿若是想要你的命，你現在早就身首異處了！”

    席澤心臟猛跳了一下，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這個女人在他身邊睡了四年，如果想要下手……

    “為什麼沒動手？”

    音九靈甩開他之後，自嘲的笑笑，“現在問這些還有必要嗎？”

    不算是演戲，自嘲的笑容在九靈姑娘的臉上很常見，很多年裏她都在嘲笑自己的愚昧，失去一切之後，她自己都嫌棄自己。

    鳳梓墨心都要化了，以前對著陌生的臉龐還沒有這麼深的感觸，現在小徒弟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是最真實的模樣，這讓他更加自責。

    那個時候受了傷的你，是不是也像譚卿卿一般生不如死呢？

    命懸一線音九靈都不曾哭過，她一生所有的淚水都給了鳳梓墨。

    從獲救時的感激到被拋棄的絕望再到鳳梓墨入輪迴時的複雜，所有的淚都是爲了這個叫“鳳梓墨”的男人流的。

    音九靈並非不恨，她雖然知道內中隱情不少，卻不想原諒鳳梓墨。

    師徒之間前年情誼比不過別人兩句挑撥離間，她怎能不恨呢？

    九靈姑娘不是戀愛腦，相反她很清醒，飛昇成仙的那一刻她就想過及時止損，那顆破碎的心還能拯救一下。

    可是轉念一想呀，她爲了男人付出了那麼多，放棄了是不是很吃虧？

    音九靈沒再開口，甚至倔強的扭過了頭，席澤還是看到了她眼中蓄滿的淚水。

    “朕改日再來看你。”

    到最後這個皇帝是落荒而逃的，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來做什麼了，還隱隱覺得自己好像丟失了什麼東西。

    音九靈那滴淚終究是沒落下來，仰頭望天直到眼睛酸澀，淚水也就憋回去了。

    不能哭不能哭，師尊會心疼的。

    鳳梓墨等到她完全平靜了才重新出現，也不說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就默默得抱著她。

    所有的道歉都比不上一個溫暖的懷抱，遲到的解釋和道歉音九靈已經不需要了，心頭的傷口想要癒合，需要溫暖的陪伴。

    說實話鳳梓墨的心口也留下了一道難以痊癒的疤痕，音九靈那一劍刺下去，基本斷了他的念想，如果她沒有跟著他一起輪迴，恐怕真的要相忘於江湖了呢。

    “你想給我找個情敵對嗎？”很久之後，鳳梓墨笑著點了點九靈姑娘的鼻尖，“讓他發現譚卿卿的深情，然而自己虐自己，虧你想得出來！”

    說句很經典的話吧：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著我的面前，我卻沒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也許席澤把譚卿卿丟盡冷宮只是一時的氣憤，但是他的確是壓死譚卿卿的最後一棵稻草，失去的永遠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