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女人背後，我也學著她的模樣往人群裡湊，想看看裡面到底在幹什麼。

    “來誒，各位老少爺們，出門的、返鄉的，南來的、北往的……”

    一聲嗓音有點尖細的吆喝，從人群中擠出來，鑽進我的耳朵。

    嘿！聽這口氣，這位也是“跑江湖”的。什麼“套鉛筆”、“猜大小”、“翻紅黑”等等之類的小把戲，說白了都是騙人的！

    “一根棍，兩個碗，三隻小鬼任你點……”

    哦，聽明白了，這位現在玩的是“三仙歸洞”。

    不過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注意力主要在她身上呢！

    又盯著這個女扮男裝的小個子看了幾秒鐘，確定我的判斷沒錯。然後，我伸出左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女孩回頭的第一反應，就是一聲大叫。

    然後就……衝上來一把抱住了我！

    “國興！真的是你嗎？”女孩就像發現了寶貝，上下左右地打量著我。

    瓜皮帽下面，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珠，突然就淚眼模糊了，喜極而泣的那種！

    我好像想起來，為什麼會記得她了！剛走出船艙的時候，我是先聞到一股香味，才順著味道看過來的！

    現在她就站在我面前，更讓我確定就是……是誰來著？想起來味道，還是想不起名字！

    我皺了皺眉，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她：滿臉的灰塵，蓋不住女孩細長的柳葉眉、靈動的大眼睛、小巧玲瓏的鼻子和紅唇皓齒；滿身的補丁和汙漬，擋不住女孩與生俱來的秀氣。

    她……到底在哪裏見過呢？

    “國興！真的是你嗎？你沒事？太好啦！”女孩兒激動地跳腳，兩隻大頭皮鞋“呼踏呼踏”的響。

    “我……那個……”我還沒有徹底想起她到底是誰呢……

    “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嗎？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找你嗎？”女孩突然又彪起了眼淚，“當初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就消失了？”

    女孩兩隻小手從寬大的衣袖裏甩出來，用力地搖晃著有點發呆的我。

    “額，我……失憶了！”

    “呵！嗚嗚~不會的，你騙人！你騙人！”

    聽道我說失憶，女孩把我抱的更緊，哭聲也更大。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卻又被那股熟悉的香味所侵擾，隨之而來的還有腦子裏空蕩蕩的一聲“夙命……”

    那來自深淵的“夙命”，似乎激發了某些被塵封的記憶，一些模糊的影像陸續竄入我的腦海：身穿皂袍的老者、勾人魂魄的巫師、潛伏的間諜、隱姓埋名的守墓人、投身革命的富商、跑江湖的……

    “國興？”肩膀上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把我的思緒拉回到現實。我的身體一顫，忙回過頭。

    “陸大哥……”我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望著他。

    他看見有個人緊緊地抱著我，又問：“發生什麼事了？”

    “呀！陸大哥也在！”懷裏的女孩也聽到陸大哥的聲音，便回過頭來。

    她不僅認識我，也認識陸大哥？

    “哎呀！秋雅？你怎麼在這裏啊？”很明顯，陸大哥也認識她。還有，我知道了她叫秋雅。

    “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們！嗚嗚~太好了~哈哈！”

    根據女孩見到我們又是哭又是笑的複雜情緒，大概也能猜到，我們三個人以前肯定一起經歷過一些難忘的事情。

    “國興，這是秋雅！你能想起來嗎？”陸大哥使勁搖晃著我的肩膀，興奮地向我介紹這個梨花帶雨的女孩。

    他們兩人真像是久別重逢，甚至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激動。只有我夾在中間努力地回憶著，雖然只是徒勞。

    “咱們別在這傻站著了，去裡面找個安靜的地方。走！秋雅！”

    女孩也欣然應允，鬆開了勒在我脖子上的雙手，又緊緊地抱住我的胳膊。掛著淚珠的臉頰，笑的那麼純真、那麼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本能驅使，我伸出手拭去女孩臉上的淚水。

    女孩笑的更開心了，把臉靠在我的胳膊上，腳下一蹦一跳跟我們一起進了船艙。

    斷斷續續地聽著陸大哥的講述，他說秋雅的父親原本是某軍閥手下的將軍，在江南某地有幾萬人的武裝力量。

    她父親並不想打打殺殺，只希望他管轄的一方百姓能平安生存。

    後來投誠了，但手下某團長爲了搶奪兵權，就串通姨太太把秋雅的父親出賣給了敵人。

    當晚，叛徒團長兵變，糧倉被燒，軍火庫被炸。

    失去了武器和糧食，秋雅父親知道命不久矣，便派親信副官把秋雅母女送到一處秘密地點，並留給她們一張埋藏著金銀的藏寶圖。

    好景不長，沒過幾年就有敵人的殺手找到了秋雅母女。忠心不二的副官，護住心切，派人把秋雅母女藏在山中，自己與殺手同歸於盡。

    從此，秋雅母女改名換姓，過起了隱居的日子。直到後來建國，才重新與外界產生來往，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聽完陸大哥的講述，我還是有些模糊，這些都應該是秋雅見到我們之前發生的事情吧？

    我跟秋雅之間發生過什麼呢？她現在對我的態度，好像我是她的男人啊！那沈源又是怎麼回事？

    “你救過我的命呀！所以，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非你蕭國興不嫁！”秋雅坐在我身邊，挽著我有點發麻的胳膊，一臉幸福狀。

    “秋雅，從上次那件事之後，蕭國興現在可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你確定，還要非他不嫁嗎？”

    與其說陸大哥在提醒秋雅，倒不如說是在激將！

    秋雅顯然根本不在乎陸大哥說什麼，也不在乎我現在的狀態，仍舊旁若無人地靠在我身邊。

    我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天擦黑的時候，船到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