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塔尼婭，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但是，比起重新見到裡恩，彷彿重新得到救贖般的欣喜，此時她的心情更多，應該是那種無名的憤怒吧。

    “你……”

    塔尼婭從地上站起來，衝上前露出少見的，認真的怒容，站在裡恩有著淡淡鬍渣的面前。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回來！！！”

    然後，毫無保留地，一巴掌扇在裡恩的臉上。

    “啪”的一聲，裡恩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巴掌印。

    塔尼婭泣不成聲地站在裡恩面前，渾身顫抖地喘著粗氣，她的質問當然不會就這麼簡單地結束。

    “為什麼！！你不是要走嗎！你不是想離開這裏嗎！那你就給我走啊！”塔尼婭抓住裡恩的衣領，幾乎用盡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大吼起來，“你為什麼要回來！你覺得我很弱小是嗎？我告訴你！我不用你可憐我！！就算沒有你也沒有關係！我會去和外面那些人拼命！！我根本就不用你，根本就不用你來幫我…！！”

    塔尼婭哭喊著，叫著，眼淚洗刷著她漲紅的臉，說著語無倫次的話，可能是實在是不知道該這麼做了吧，她選擇伸出手，狠狠地捶打裡恩的胸口。

    無足輕重的攻擊。

    “我從一開始就和你說了啊！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就只是想待在你身邊而已！你如果不願意留下來，你就帶著我一起走啊！不管是哪裏我都可以陪你去的，你要去報仇也好，你要去找佑奈也好我都無所謂啊！！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你……”

    為什麼，一定要把我丟在這裏？

    說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塔尼婭，漸漸把頭埋了下去，但她完全沒有就此收手的意思，就算呼吸已經快要顧不上了，就算已經難受到不行，她也要不停地說。

    裡恩沉默著不說話，只是心疼地看著她。

    “爸爸也死了……媽媽也死了……大家……都死了……我的所有族人……他們都……可是你為什麼要離開……如果你在的話，如果你在的話，或許大家就不會……死了……”

    “就算我在……或許結果也是一樣的。”

    “……你閉嘴！你不要說話！！”

    塔尼婭用力捶打的雙手終於失去了力氣，她的雙手停留在裡恩的胸前，慢慢地隨著自己的身體往下墜落。裡恩趕緊蹲下來，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塔尼婭抱入懷中。

    塔尼婭做出抗拒的樣子，試圖把裡恩從身邊給推開

    “走開啊……你這個……騙子……”已經沒有力氣說話的塔尼婭，拼命地想把裡恩擠開，還用著斷斷續續的語氣不停地說著，“……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人了……”

    但是裡恩將她緊緊地抱在胸前，她最終也變得動彈不得了，失去力氣的塔尼婭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癱軟地倒在了裡恩的懷中。

    聽著屋外不斷響起的戰火聲，裡恩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抱歉。”

    但是許久之後，裡恩還是決定開口了。

    “黑魔法書，其實就在我這裏。就在昨晚的時候，是你母親把他給了我……讓我離開你。”

    “……！”

    聽到這個訊息的那一刻，塔尼婭心中一驚。

    ——媽媽在死前對我說，去找裡恩先生，居然是這個意思嗎？

    “雖然我現在和你說這些，但是你不要難過，也不要記恨你的媽媽……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的選擇……也是爲了你。因為其實你自己也應該知道的吧……我不可能對你有超越朋友界限的感情。”

    “……那種事情又怎麼樣！！那種事情又怎麼樣！你們沒有資格代替我去選擇……！”

    “難道你，就這麼心甘情願地去做一個人的備胎嗎？”

    裡恩皺起眉毛，鬆開了抱緊塔尼婭的雙手，輕輕將她的臉捧了起來。

    他看到，塔尼婭的面容因為哭泣而扭曲在了一起，雙眼哭的又紅又腫，原本好看的睫毛也變得非常奇怪了。她看著裡恩的雙眼，緊閉著嘴唇，不知道作何回答。

    “如果和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一直待在一起，是很難受的，塔尼婭。”

    那種事情，塔尼婭當然知道。可是就算明知道會那樣，塔尼婭還是難受的不得了，還是忍不住想做出點什麼去留在裡恩身邊。

    所以——

    “既然你也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救我……你為什麼要回來……既然你也明白這些事情，你就不要來救我啊！！”

    “不可能……因為我在十三年前已經失去過一次了。”

    裡恩咬住牙關，狠狠地說道。

    “十三年前，我什麼都失去了，那些愛我的人，還有我愛的人……不僅僅是佑奈，還有我的爸爸，媽媽，還有我的妹妹諾瓦……他們全部都已經失去了……不管我走到哪裏，我都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了……所以這一次，僅僅是這一次，我不想在失去了。我不想再讓那些愛我的人犧牲了，塔尼婭。”

    “……”

    塔尼婭的眼睛裏泛着淚光，她能從裡恩的視線中看出一種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超乎常理的偉大。

    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他人的，理性。

    這便是過去，那個讓卡塞合衆國聞風喪膽的，惡魔殺手——裡恩·佩佩尼亞嗎。

    “果然……即使到了這一刻，裡恩先生還是原來的裡恩先生嗎。”

    塔尼婭露出自嘲的笑容，痛苦而殘忍地笑了，就像她之前努力擺出笑容掩飾自己的痛苦一樣，她再一次努力地笑了。

    “我沒有變，所以，我希望你也一樣，塔尼婭。”

    裡恩終於鬆開手，將塔尼婭的臉輕輕放下，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而塔尼婭依然跪坐在地上，沒有抬頭去看裡恩。

    “裡恩先生……接下來打算怎麼做，你打算把黑魔法書給薩奇嗎。”

    “開什麼玩笑。”

    裡恩轉過身，背對著屋子裏的塔尼婭和小莫，看向了屋外的世界之樹下，愈發接近的炮火和戰場硝煙。

    “那種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我可是惡魔殺手。”

    “……”

    說完，他向着濃煙滾滾的前方，從護欄上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