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恩先生？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說你的事情另有隱情嗎？”

    “看你願意相信誰咯。”

    裡恩輕輕抬起頭，瞟了一眼塔尼婭，“你願意相信我，我就把我的故事告訴你，你願意相信外面的人，那你繼續把我看成是怪物就可以了。”

    “……裡恩先生，請你繼續。”

    “那，我從什麼時候說起呢。你知道十五年前的卡塞合衆國，和東方的穆列尼瓦宗國依舊處於交戰的狀態嗎。”

    這個世界從來不缺乏戰爭，從人類誕生，建立彼此的國度開始，戰爭就在世界各地的歷史中不斷登場，尤其是人類的勢力之間，戰爭就從來沒有完全停息過。

    十五年前，幾經變動的卡塞合衆國，內部經歷了幾次政變和地下鬥爭，新貴族階級和資產階級終於掌握了這個國家的最終權力。議會把頑固的舊貴族們趕下了政臺，一部分為內部革命作出過貢獻的老貴族則被允許留在了議會內，而這批老派貴族，就包括了裡恩的家族，佩佩尼亞家族。

    當時剛剛完成內部革命的合衆國，表面上看一切還能維持運作，其實國力已經被嚴重消耗了，舊制度下的基層經濟幾乎崩潰，大量的農民破產失去了土地，地主持有土地卻給不出足夠的錢僱傭農民耕作，工人的數量在城市裏急劇增加，但缺乏足夠的住屋和就業保障，而且酬勞低的可憐。

    爲了延緩國內矛盾，資產階級中的一部分人提議透過對外戰爭來轉移矛盾，其物件就是和卡塞合衆國芥蒂已久的穆列尼瓦宗國。

    “他們說，穆列尼瓦的人，趁著國內革命的空擋，眼饞我們的土地和資源，想入侵我們的邊境，要求全國立刻進入備戰狀態，畢竟戰爭嘛，總要有個藉口，”裡恩一邊解釋，一邊看著塔尼婭的眼睛，似乎想弄清楚她到底能不能聽懂，“那個時候我還是家族裏不過十五歲的一個少爺，什麼都不懂，但是卻因為這種傻瓜一樣的決定，被迫直接讀入當時的中央軍校。”

    “軍校就是訓練你們的武裝力量的設施嗎？”

    “差不多吧，但是這是隻有上流圈子才能享有的權利，因為軍校的人才大多用於培養軍官或是軍事科研，而底層部隊大多數是直接從農民或者工人的子女那裏徵兵而來的。”

    “即使是你們人類這樣的社會，階級矛盾還是很嚴重嘛，那後來呢，你為什麼要說這個呢？這和你想毀滅這個世界有什麼關係？”

    “吶，這麼說吧，雖然我參加了軍校，但是我的父親是很反感戰爭的。因為這場戰爭的決定，議會也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佔多數的主戰派，另一派就是我父親領導的和平派。”

    裡恩的父親，維克·佩佩尼亞，雖然是一位傳統的貴族，但是對未來的眼光卻看的比許多新興貴族和資產階級派都要長遠。

    維克之所以支援革命，正是因為他認為革命派的勝利是必然。在這一點上他的思路顯然完全沒有任何錯誤，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革命完成後，革命黨們會立刻要求對外展開戰爭。

    身為合衆國北部的領主，維克的威望很高，並且因為革命時期他提供的大量支援，許多革命派都對他敬畏有加。不過這並不能改變議會的規則：狂熱的主站派們佔據了多數，所以戰爭是勢在必行的。

    革命派們說，我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軍校，你也不能就因為心疼你那十五歲的長子，所以就反對我們。

    最終，戰爭政策被透過，裡恩無可避免地走進了卡塞中央軍事學院。

    在那裏，裡恩被分到了偵查學戰術指揮班，組成了一個五人小隊。。

    “他們每個人都是來自不同家族的孩子，有新貴族的，有資本家的，有地主的，我是唯一一個老貴族的孩子。但是我們當時也就十五六歲吧，彼此之間哪裏有什麼心機，都玩的挺好，樂樂呵呵的，而且啊——”

    在那個小班裏，裡恩還尤其在意一個女孩子。

    畢竟都是十五六歲的孩子，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對愛意產生朦朧想法的年紀。裡恩有自己喜歡的人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那個女孩，是一位資本家的孩子，大家都叫她佑奈。

    “她是你喜歡的人咯？”

    “應該算是，吧，怎麼，很奇怪嗎？”

    “呀，哎呀這可真是不得了，我感覺你每次說一點事情，你的魔王形象就在我的心中崩塌一點。”

    佑奈是個乖巧到不行的女孩子。

    用裡恩當時的話來說，這樣的女孩子根本不適合來軍校。他有一頭經常紮成麻花辮的黑色長髮，戴著一副黑色的圓框眼鏡，臉上總是一副很害羞的樣子，總泛起陣陣紅暈，而且似乎非常膽小，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害怕的躲起來。

    每次訓練的時候，她的體能和思考能力都完全跟不上大家，總是會被落在很後面，永遠是整個小隊的吊車尾。

    但是也正因如此，每次裡恩都會跑回去，把走不動的佑奈扛在背上，一步一步揹回訓練地點，然後兩個人就一起捱罵，受罰。

    為什麼裡恩要這麼做，一方面是因為父親維克的教訓：貴族為什麼是貴族，不僅僅是因為錢，貴族要有貴族的氣質，禮儀和行爲準則。其中最重要的呢，就是男孩子要學會照顧女孩子。

    另一方面，就是佑奈對裡恩真的有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讓他忍不住想去這麼做。

    某一次的訓練結束後，佑奈疼的走不動路，被裏恩背在背上慢慢回去。裡恩對她說，你呀，就只有這點能力的話，還是別去當兵了，和你爸爸一起去做生意吧，和我們一起打仗我們都會死的。

    佑奈卻反問他，你為什麼總是要幫我呀。

    裡恩不知道。

    於是佑奈問他，你其實是喜歡我，對不對啊。

    裡恩沒有說話。

    佑奈趴在裡恩的背上，開心地笑了，她用手把裡恩的脖子抱起來，笑的真的很開心，好像這輩子這就是她最開心的笑容了一樣。

    裡恩看不見她的笑容，也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被扔在在戰場上的話，你也會把我弄回來的吧。

    如果你真的要死在那裏的話，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去救你，但是那樣的話，我怎麼和你的爸爸媽媽交代呢？

    裡恩和佑奈都笑了，就像聽了一個特別好玩的笑話一樣。

    但是裡恩已經把決心下定了。

    “未來有一天，我們五個人真的奔赴戰場的話，我不會讓你死掉的。”

    他認真地對佑奈說了這樣的話。

    十六歲的年代，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和孩子一樣的天真。

    然而——

    他不知道，藏在那天，佑奈滿足而幸福的笑容背後的，

    是一個令人絕望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