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來到中午，街道上的各家各戶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整個城市變得安靜了起來。

    羅米伽的阿姨收起了曬在外頭的椰棗，拿進來裝進準備好的盤子裡，遞到了裡恩和娜薇的身前。羅米伽也從廚房裏將烤好的麪包裝在籃子裡，滿滿地遞到了他們面前。

    “雖然不好意思，最近我們國內的皇室似乎發生了變動，稅務又一次提高了，這些天我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珍饈招待你們……”

    阿姨一邊為兩位客人倒上紅茶，一邊愧疚地說道。

    “不……您實在是太客氣了，有這些我們也很感謝了。”娜薇不好意思地對阿姨的熱情給予了迴應，同時給裡恩使了個眼色。裡恩也趕緊點點頭，表示謝意。

    “羅米伽這個孩子……實在是很可憐，他的父母原本是條件還不錯的商人，我和他叔叔的這間旅館，也是他父母出錢幫我們搭建的。”阿姨一邊惋惜地看著羅米伽，一邊遺憾地說道，“很可惜的是，他的父母在一次遠赴東方的貿易中，所乘搭的貨船出了海事。只剩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

    “啊……原來是這樣嗎。”娜薇和裡恩面帶同情地看了一眼這個小男孩。

    “所以，爲了報答他父母的恩情，我和他叔叔舊收養了這個孩子，畢竟到現在我們還沒能生出自己的孩子來。羅米伽父母留下的錢，我們拿去給他讀了書，請了老師，所以這個孩子腦子裏的東西，和別人都不太一樣。”

    聽到阿姨的這番話，裡恩有些無奈地低下了頭。

    “那也就是說，在這個國度裡，讀書學習是一件非常要錢的事情……但是身處穆列尼瓦的大部分居民都因為經濟原因，不能給予孩子們足夠的教育，這實在是太糟糕了。”

    “不，先生，恐怕還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阿姨說道，“您應該也是卡塞合衆國的人吧？所以對我們這邊的一些情況可能不甚瞭解。”

    “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我們穆列尼瓦宗國，宗教信仰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許多遠古時代的謎團，不能被正確認識的那些科學自然理論，雖然這些年被卡塞的科學家不斷破解了出來，但是對於穆列尼瓦的居民來說，這些知識依然是難以接受的。他們更願意去信仰他們心目中的主和神明，而不是那些對他們來說顯得難以理解的，科學。”

    聽到這裏，裡恩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這種事情，您倒是看的非常明白嘛……所以，他們不願意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學習那些自然科學的理論嗎。”

    “是的，不僅如此……他們對那些學習知識的人，比如羅米伽這樣的孩子，會不斷地排擠開來。讓他們的生存變得困難，讓他們難以立足。所以……我們家的羅米伽，還有羅米伽的老師，就這麼不幸地成了這種對外歧視的犧牲品。”

    聽到阿姨突然說起“老師”，娜薇又變得在意了起來。

    “怎麼……就連羅米伽的老師……？”

    “老師他去了西方……他說他對這裏徹底失望了，他就一個人離開了我們。永遠地去了卡塞……並且不想再回來了。”

    羅米伽趴在桌子的一側，淡淡地補充道。

    “你的老師，去了卡塞嗎？”

    “嗯。”

    羅米伽眨著一雙標準的穆列尼瓦人大眼睛，朝裡恩說道。

    “我的老師教了我三年……我學會了很多很多……以前從來都沒有想象到的事情。我知道了原來打雷是因為雲層的電荷變化，我知道了我們的存在是因為生物的演化，也知道了自己從小就開始信仰的那些……他們說的所謂的神明，可能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

    “……”

    “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明明老師交給我們的是正確的知識，但是卻被當地的人排擠了。有一次他在街道上，也許是出於好心吧……他給孩子們講授了許多知識。那群孩子回去把他的知識告訴了父母，接過惹得父母眾怒……”

    “他說了什麼？”

    “他只是說，神是不存在的。”

    娜薇滿臉陰暗地看向了眼前的桌面，裡恩也沉默著不說話，他們很清楚公開講述這種話對於這樣一個城市，這樣一個社會環境代表了什麼，那絕對不是“只是”兩個字就能表述的程度。

    “然後……那群人就衝到了，老師的屋子裏，把他從家裏拖出來，扔到了廣場的中間，那個看臺上……就和我被打的那個位置一樣。那群成年人一邊罵他，一邊拿棍子敲他的頭，他的身上被劃得破破爛爛，衣服上和臉上被弄得全部是泥土。”

    小男孩平靜地趴在桌子那段，繼續說著。

    “我躲在家裏，就那麼看著，什麼話也不敢說，等到天快黑了，大家都走了的時候，我才跑到老師身邊，把掉在地上的眼鏡遞給老師……當然眼鏡其實也已經被摔得稀碎了。當時，老師就坐在地上，把眼睛戴上後，對著我笑了笑，也沒有哭。我看到他的臉上全是血，全是碎屑和灰，但是他卻在朝我笑，我真的很不明白……”

    “第二天，老師來了一趟我的家中，把多餘的學費還給了我，然後他說，他不能待在這裏了，這個地方不適合他。他一直都很平靜，沒有咒罵別人，也沒有生氣，只是自己徒步去了西方，他說只有在那裏，他才能找到尊重他的人。”

    “或許，你的老師說的是對的。”

    裡恩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歐米茄的肩膀，像個兄長一樣看向他。

    “所以……你放心吧，你的老師到了那邊的國度，一定會過上遠比這裏更好的生活。只要你以後掙了大錢，就能去西方的國家去看望他了。”

    小男孩看著裡恩臉上的苦笑，有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太陽的光輝從屋頂上直直地灑落下來，將城市的中午映照得更加靜謐——但是與羅勒鎮的靜謐不同，沙哈利發的靜謐中，似乎還蘊含著一種令人生厭的，討厭的壓抑感。

    那種感覺，算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