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道幾丈寬的激流，憑藉人力是很難過去的，沒辦法，他們就要順著溪流找最近的村子過去，自然就少不了去見那些生靈塗炭了。

    不是逼不得已，徐煜朝不想讓朱七過早就接觸到這些，畢竟許非是因為爹孃死在眼前，心性衝擊極大，自然可以視人命如草，可是從小在皇宮裏嬌生慣養的朱七不行。

    徐煜朝怕她心力直接萎靡。

    大夏皇宮，那座對外宣稱為威龍閣的閣樓上，大夏皇帝宋無相正賞著窗外已有春意露芽的幾株高樹，良久之後纔是發覺手中的茶水已經涼透，伸手將茶水倒在了地上。

    “春風喊來了一場春雨，不知道那位備受期望的徐先生現在走到哪裏了？”

    宋無相自言自語道，身邊就有個老奴，聽到自家主子如此說話，站在其身旁一言不發，只是又給他斟滿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這位大夏皇帝抽動鼻子細細聞了一番，然後問道：“你說當初兵行險著，是好不好？”

    “已經塵埃落定，陛下是不是思慮太全？”老奴竟然毫不客氣地回道。

    “不能勝了，贏了，賺了就不去想了，要弄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好事就想想原因，壞事就想想為何，多想下總歸是好事。”宋無相也不惱怒，說完後雲淡風輕地品著熱茶。

    初春，還是微微有些涼意的，熱茶剛剛好。

    老奴想了想，不再出聲，小樓裡再次陷入安靜，皇帝宋無相賞著窗景，身邊的老奴好似睡著了一樣，只是沒每當宋無相放下茶杯，他就會睜開眼看一眼杯中茶水多少，若是多就繼續眯著眼，若是少了就拿壺去添茶。

    “最近母后那邊有什麼動靜？”

    老奴聽到宋無相的問話，沒有睜眼回道：“不知為何，太后那邊最近很消停，但是陛下最好不要掉以輕心，畢竟母子連心……”

    適可而止，有些話就算他老奴也是不能說全的。

    宋無相點點頭，想起自己那個母親，輕嘆了一口氣，之前賞景的好心情瞬間不見，於是他大聲喚道：“姓諸的，趕緊滾上來。”

    不一會，諸葛今明上了樓，跪在宋無相的面前，面朝靴子，看不見其臉色。

    “喲，這會都不願意看朕了？是覺得料到徐煜朝會來，覺得給我大夏爭了臉了，所以得意了？”

    “屬下不敢。”諸葛今明連忙抬起頭看著宋無相道。

    宋無相笑了笑，“最近太后有沒有讓你做些什麼？再不濟也總歸會見過麵吧？”

    “回陛下，前不久太后就讓屬下去清河園一趟，但是隻是賜了我幾杯酒，其他的沒有多說。”

    老奴聽到諸葛今明的回答，眼神微眯，宋無相揮手讓他退下，讓段逸前來。

    段逸說了差不多的話，只是沒請他喝酒，而是讓婢女拿了一尊煞是好看的玉鐲子送給了他。

    段逸走後，宋無相又讓陳章前來，只是得到的回答基本類似，陳章扭動著小山一般的身軀正要離開，就聽見老奴對其說道：“最近春天了，少吃點好。”

    陳章回身又謝過了老奴才的提醒後，這才腳似山嶽震動一樣離開了。

    “不愧是母后，知道我心思深沉，竟然專門弄這樣一出，可惜啊可惜，這三人是什麼心性我再清楚不過了，只是接下來我到底要怎麼做呢？”

    宋無相將目光望向身邊老奴，見到他一身舊官服，於是皺眉道：“等會下去領一套新的，記得穿好。”

    老奴沒有說謝主隆恩那些面子話，直截了當地回道：“太后何人？既然你能夠想到這裏，我想她也定然想到你會這樣，若是順此心路去走，估計就已經落在了她的計策之中。”

    宋無相揉了揉腦袋，又重新細想了一番，忽然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當真是一計多一計，既然如此的話，陳章究竟留不留？”

    老奴沒有答話，有些事宋無相問了，但是事關生死的時候就不要多嘴了，興許哪一天自己也是死在了這上面呢？

    好些個人帶著是非成見去看人，或是覺得這個人這裏或者那裏不稱自己心意，有些權勢的就會想著法子去解決這些不稱意，而沒權沒勢的人就只能怨天尤人。

    眼下看來，公孫明朗便是後者，不過徐煜朝知道，他也算是後者中有些本心的人了，至少沒想著為禍一方。

    徐煜朝來到公孫明朗面前，輕聲問道：“如何？現在還是覺得那些人是該殺之人？”

    “難道不是嗎？”孩子眼神異常明亮道。

    徐煜朝輕嘆一口氣，緩緩坐了下來，看著遠處的青山綠水道：“在當今亂世，很多東西是說不清楚的，就像頭頂上的老天爺，並不是看你的善惡，貧富去定你生死的。”

    “那行善還有什麼用？老人常說的好人有好報難道是假的？”公孫明朗當即質問道。

    “是也不是，你覺得人善被人欺這句話又如何？”

    少年想了想，旋即很是認同的點點頭，他想起當初和隔壁小玩伴玩耍的時候，三五個人裡面盡是那了脾氣最好的受欺負，反正也不會真的生氣，所以誰都去欺負他。

    “那難道就不用去管善惡了嗎？”孩子有些失望地問道。

    這些和他書上讀的，大人嘴裏教的，甚至是夫子說得完全不一樣，難道他們都說錯了？

    徐煜朝看著孩子很是困惑地表情，微笑不語，伸出手撫摸了下他的小腦袋，“不，這個世界還是要講善惡的，道家有言，福禍無門，唯人自召，做善事是會有好報的，但是那些好報和你的付出是不成正比的，有的時候你付出了一大片的善心，但是這個世界能回報你的善意就只有小拇指那麼大，但是即使是這一小拇指的回報，都會讓人覺得世間如此的美好，會讓人充滿了希望，這樣就會反哺自己的修心修行之路。”

    孩子眼裏疑惑更重了，徐煜朝笑著摸摸頭說道：“不懂沒關係，很多道理是要我們走完這山山水水，走到疑惑和難處面前，才能真真正正的明白的，不要著急，我們都在，但是記住一點，執念不要太深，人間其實本沒有什麼善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