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要知道她值不值得冒險。

    只是無論有多明白這是應該的，想到自己的曾經會暴露在旁人眼中，那些她極力迴避不願意讓人知曉的過去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於她而言無異於將滿身的傷痕剝開來給人觀賞，或是博取同情，或是遭人踐踏。

    蘇雪楹攥緊手，餘光裡瞄見一隻羊跟著自己，它的後腿有點兒跛，身上的白毛剛被剃過，顯得有些瘦弱。

    “快回去吧。”蘇雪楹低聲說道，儘管她知道這並沒有什麼用處，這隻羊也好，方纔那條渾身潰爛化成水的烏魚也好，都是她的曾經。

    曾經，有個男人的妻子剛生產，需要烏魚補身子，她就被一根草莖從河邊擰回他家中，離開水的窒息一路折磨著她，被剖開肚子掏出內臟，她依舊沒有徹底死亡，直到落進滾沸的湯中，魂魄才從肉身的束縛中一躍而出，卻依舊不得遠行，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肉融化變成一鍋湯，看著自己的骸骨被如棄敝履，最後不知道雞狗分散到何處。

    曾經，有個男人相中了個貌美的姑娘，草原上的人們沒有那麼多講究，他殺了一頭剛被剃過毛的羊，把羊皮送給姑娘做了衣裳，把羊肉送給姑娘的家人，最終用五十頭羊做聘禮，最終娶了那個姑娘，她一直看著，看著他們載歌載舞的步入喜堂，入了洞房。

    她終究只能看著。

    可那時她看著分明是恨那個男人的，恨不能食他的肉飲他的血，碎他的骨將骨髓都盡數吞進腹中，現在卻只覺得悲哀，悲哀到無能為力，

    最終羊在眼化成了張皮子，血肉分崩離析，發生過的一切，她也只能看著罷了。

    蘇雪楹停下腳，看著這個曾經的自己的幻影，突然有了個疑問，真是奇怪，為什麼在這個幻境裡，君楓青沒有出現？為什麼只有她自己？

    但轉瞬她就放棄了這個疑問，她抬頭望向遠方，天地之間又有了新的交界之處，在那裏有一線白。

    這次又會是什麼？

    親眼看著自己曾經的遭遇重演，蘇雪楹突然有了絲好奇，她飛奔過去，風聲在耳邊嗚咽，像是在為她曾經的遭遇哭泣，卻不能叫人生共鳴。

    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終，生生世世都死在同樣給人手裏的悲哀，從這悲哀中繼續活下來的動力，風又哪裏真的明白。

    不過都是一群咀嚼著旁人血肉賣弄同情，假裝自己很高尚的傢伙罷了，不過都是從她身上汲取談資，在無聊時增添幾分樂趣罷了。

    蘇雪楹聽見自己心底發出來的嗤笑，天地之間的那一線白終於將全貌展現在她眼前，那是霧，白茫茫的濃霧。

    濃霧裏會有什麼？

    在濃霧面前停住腳，蘇雪楹盯著它，想要看透它，卻發現這片霧厚得如同白牆一樣，根本什麼也看不出來，就算伸手進去，也看不見自己手的影子。

    看來只能進去了。

    想到做到，蘇雪楹沒有絲毫遲疑的踏進濃霧裏，裡面果然什麼也看不見，任她睜大眼也看不見自己，閉上眼就更看不見了，這些霧似乎會隔絕神魂。

    這個發現讓蘇雪楹皺眉，幻境之中出現能隔絕神魂的濃霧，究竟是誰在搗鬼？

    但即使什麼也看不見，蘇雪楹也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當她踏進濃霧中的時候她就感覺到，這片濃霧裏有東西在呼喚自己。

    會是什麼呢？

    下意識抿了抿唇，蘇雪楹才發現自己唇上幹得厲害，幾乎要生出死皮來，而掌心裏不自覺冒出許多的汗，這讓她有種自己不是在看自己的過去，更像是家道敗落的賭徒，等著一把賭局翻身的感覺。

    而現在，就是開啟股骰盅的最後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