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地牢裡，周圍的空氣都是陰冷的，我感受著溫熱的眼淚劃過我的臉龐，我看著蒼老的父親，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感受到自己的雙唇似是在微微的顫抖，凝眸再聚首，竟已是淚眼婆娑。

    命。

    或許這就是我最終的命格，父親佈滿皺紋的老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額頭，順帶著有些顫抖，正如同我一樣，我的心似乎也多了一些異樣的感受。

    眼角的皺紋似乎充滿著故事，良久，我看著父親乾裂的雙唇微微蠕動著，似乎要說著什麼，我趕緊乖巧的湊過耳朵聆聽。

    但，只有一聲嘆息，我慢慢的抬起頭，眼中滿是疑惑。

    我正想開口詢問，父親的凝視又讓我不知如何開口，在我的記憶力，這是我成年後和父親的第一次接觸，我們之間的氣氛微妙又尷尬。

    “其實......”

    父親終是開了口，我緊張的用餘光打量著父親的表情，他應該也是再猜我心裏的想法，眼神有些猶猶豫豫的。

    我頓了頓，完全理解父親的感受，況且我也有一隻想詢問的東西，在我心裏一直有種感覺，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到父親。

    “您說吧，這麼久了，有些事情，我們也該談開了。”

    話音還未落，父親又是一聲嘆息，眸光變得更加深邃，看向了斜上方的位置，他和我講起當年的事情，我的腦海裏灰色的一部分，也漸漸填補上了顏色。

    曾經在家中的我，因為常年生病而長臥床頭，父親每隔好久纔會回家一次，在桌上放些錢，和母親說些什麼，便再次離開，有時候我一睜眼，看見的就是父親離家而去的背影。

    那年，我高燒在床，看了很多醫生，都治不好，我朦朧中聽見父親在和母親說些什麼......

    當年那句沒聽清楚的話，和現在蒼老的聲音重合。

    “娃兒，爲了給你改名，我跑了不知多少地方，爹爹好心疼你啊。”

    微熱的感覺在我的手背一點點的開展，那是父親的眼淚，我漸漸想起，小時候的我，經常被孤魂野鬼纏身，一纏就是大病。

    原來從小到大，都是眼前的人在默默的守護著我，被拉遠的距離再次被奇蹟般的感覺拉回，我和父親再次凝視著多年不見的彼此。

    “我找了你們好久了，原來你們在這。”

    一聲渾厚的男音傳到了我的耳旁。

    大哥？

    我漸漸回過了神，終於想起現在還不是敘舊的時候，大哥衝過牢門，看著我和地上白髮蒼蒼的老人。

    同時，他也嚥了一口口水，剛纔的事情，他應該也是聽到了，其實我現在，也並不恨大嫂，經歷了這一切，我早就釋然了。

    只是大哥似乎還對我有愧疚，看我的眼神有些複雜，我看著他的手握成了個拳頭，重重的砸向了鐵門，一點血跡掛在了毫無人間之色的鐵門上。

    “孩子，你別怪大嫂，當年，她也是沒有辦法。”我把目光從父親身上移開，眼神也隨著大哥的講述變得悠遠。

    大嫂在我曾經的記憶力，是個善良的女人，經常拿著一筐筐的雞蛋來給我補身子，只是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一天大嫂再也不來了。

    聽孃親說是和父親一起給我尋找改命的事情去了，那時候的我還什麼都不懂，只是看出了自那以後，大嫂看我的眼神變得不再一樣，也在也不給我補身體了。

    年幼的我拽著母親的衣角，目光滿是心疼，是不是大嫂再也買不起雞蛋了，孃親搖了搖頭，她沒有告訴我的真相，終於在這天大白。

    那年盛夏，滿院子的知了叫聲，大嫂跟著爹一起拜訪了一個高人，他說我是判官轉世，可以助人輪迴轉世，而大嫂去拜訪高人，也並不全是爲了我。

    她的孃親，曾經和我一樣，常年生病在床，所以纔有了一手照顧人的好手藝，可是後來，她的孃親終於頂不住人間的痛苦，和她道了永別。

    這一別，竟是連轉世的動靜都沒有，照顧我時，只是希望心靈上有個寄託，自己每日做些好吃養我，也消除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自從聽了高人說過的話，大嫂就故意遠離我，她家的雞蛋再也沒有吃到過我嘴裏，她一直在和自己的內心坐著鬥爭，殺了我，我的血脈，能幫她的母親輪迴，可是殺了我，對得起自己麼，對得起我爹麼！

    她開始一天天的把自己關在房中，終於還是心中起了殺意。

    是夜，皓月當空。

    我手指掐訣低唸咒語：“地府之門，為吾而來，黑白無常，速速現身。”

    遠處，一黑一白兩道身形出現在我的視線。

    “黑老哥白老哥你們可算來了。”當下我把大嫂母親輪迴的事情告知了黑白無常。

    “這樣我們兩個把牛頭把馬面也叫過來成功的機率可能會大一點。”黑白無常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好。”我連忙答應。

    半晌，牛頭馬面，晃晃悠悠的從一片朦朧的白霧中走了出來。

    我見狀，急忙解釋。

    “沒問題，這件事情包在我和老馬身上。”牛頭樂呵呵的說道。

    輪迴道。

    一抹若隱若現的靈魂，有些緊張的抓著衣角，是大嫂的母親。

    “阿姨，您聽我說……”

    我簡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大嫂的母親稱謝。

    此時，黑白無常面色沉重：“喝了孟婆湯趕緊上路。”

    孟婆湯，一飲而盡。

    輪迴道中，大嫂母親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我們的視線。

    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面色蒼白。黃豆般的汗珠順著面頰留下。

    陽間，大嫂家。

    “謝謝你們能夠幫助我的母親順利輪迴，我之前做的事有違天道，自願削髮爲尼，日夜在佛祖前面懺悔。”

    我連忙將跪在地上的大嫂扶起。

    村口的老槐樹依舊挺拔。

    “小四吃飯啦！”小平對著院子喊著。

    “來了！”

    “父親醒了麼？”我問道。

    自從上次父親為我換血改命就一直昏迷不醒，但是生機還在。

    每天，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復一日地照顧父親。

    日復一日的和小萍過著安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