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佛
自從司空子暇奉旨回京與家人團圓後,東陵錦宸就開始心神不寧,而且這種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最先發覺宸王殿下異常的便是他一直從小就隨身伺候在身側的小安子,如今的安公公。
司空子暇走後的第一天,東陵錦宸便一改往日的活潑,只是一個人抱著自己的大布老虎坐在窗前發呆。
小安子如今成爲了宸王府的管家,本來照顧小孩子心性宸王殿下便已經辛苦了,加上宸王府裡此時還有了之國師和攬鏡小姐,一天天的,都是忙得腳不沾地。
這會一場雪剛剛落下,天地一片潔白,外面街道上的吵雜聲一丁點也傳不到宸王府裡院,走在迴廊上,安靜的偶爾能聽見積雪壓斷樹枝掉在地上的聲響。
小安子從廚房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就往東陵錦宸的寢房走去,在靖府不比永安城,靖府的冬天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能溼冷到人的骨頭裏,他就怕自己的宸王殿下水土不服生病了。
“這什麼鬼天氣,”小安子端著小米粥,嘀咕道,“明明昨晚還下了一場雨,今天又下了一場雪,簡直冷死個人了……”話還沒說完,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連蓋著小米粥的陶瓷碗蓋都抖了兩抖。
“幸好有炭火,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麼過了。”
小安子一路念念叨叨的,就來到了宸王殿下的寢房,敲過三聲門後,便聽得他家宸王殿下的那句糯糯的:“請進。”
裡面有伺候的侍女為小安子開了門,端著碗繞過一扇屏風,再掀開幾層珠簾,便是宸王殿下寢房的東側房,東陵錦宸一般睡醒都喜歡在東側房裏呆著,沒人喚他也不出去。
小安子面帶微笑的走進,那句“小米粥熬好了,殿下來嚐嚐看暖暖身子”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抱著大布老虎坐在大開窗戶前的東陵錦宸嚇到了。
他是知道自家王爺的眼疾還沒有得到治療,見東陵錦宸坐在大開的窗戶前發呆,一時間又是疑惑又是心疼,連忙上前將開啟的窗戶給關結實了,才關懷的問道:“宸王殿下怎麼坐在這裏?還開著窗戶?冬日裏總是冷風呼呼的,靖府的冬天可比京城冷多了,殿下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體,萬一著了涼該如何是好?”
又轉過頭呵斥站在房中伺候的侍女小廝們:“你們這幫奴才到底怎麼回事?任由著宸王殿下在視窗吹風,這剛剛纔停了雪,萬一著涼了怎麼辦?才穿了這麼點衣裳!這麼不盡心,怕是不想要了下個月的銀錢了吧?!”
侍女小廝們面面相窺,有一個年紀稍大的侍女狀著膽子,對小安子解釋道:“安公公息怒,實在是……宸王殿下他不願意關窗呀!”
“那你們就不會勸主子的嗎?都是幹什麼吃的?”
小安子還想訓斥,卻被東陵錦宸打斷了:“小安子,你也不必說他們,是我執意想看風景的而已。這小米粥快涼了,幫我盛出來吧。”
聽到主子發話了,小安子也不再多說,只是將侍女小廝都揮退了下去——留在這裏礙眼的很。
東陵錦宸看不見,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坐在軟榻前,將大布老虎放到了自己的身側靠著,乖巧的等待小安子,將碗端給他。
小安子將已經不再滾燙的小米粥遞給自家主子,看見東陵錦宸摸索著一口一口的喝粥,心下不免感到十分心疼。
想起剛進門時,宸王殿下竟然還坐在大開的窗戶前吹風,小安子就感覺自己氣不打一處來:“殿下,這大冷天的,您開個窗戶幹什麼呢?還坐在那吹風?還不讓奴才說那幫不懂事的侍女們了。”
東陵錦宸舀了一口粥,吹了吹,放到嘴邊吃了,他如今眼睛看不見,小安子便貼心了為他尋來一方錦帕束縛在眼睛上,此時東陵錦宸扭頭轉向小安子的方向,笑了笑,嘴邊露出了兩個梨渦:“畢竟只是因為我自己想吹風而已,並不關她們什麼事,你要是罵多了,萬一她們生氣了怎麼辦?”
小安子暗地裏撇了撇嘴,心下想到:“那幫奴才就是踩高捧低的,還不是因為皇上的那一封聖旨,讓司空公子回京過年,而留殿下一個人在靖府,所以起了一些不該有的輕視心思罷了,虧殿下還給他們說請。”
但是面對如此單純的殿下,小安子自然不會把心中所想的話說出來,說句大不敬的,就算說了,宸王殿下他也聽不懂。
建東陵錦宸吃的差不多了,小安子適時的遞上了一張帕子給他擦嘴,又沏來一杯茶讓其簌口,才試探著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口:“殿下一直望著的那個方向,正好是靖府知府的位置,殿下這可是待在宸王府悶了,想出去走走?”
東陵錦宸吃完粥後,感覺自己的肚子暖暖的,很舒服,抱過一旁的小白,將腦袋靠在大布老虎的額頭上,懶懶的打了一個飽嗝。
小安子在一旁安靜的等待著東陵錦宸的回答,只要他家殿下點了一下頭,他就立馬去準備出行的衣裳——畢竟殿下今兒整日悶在府中,看著心情都不太美麗了。
但小安子等啊等的,卻沒有等來東陵錦宸的一句話,忍不住仔細看去,竟是發現他家殿下枕著大布老虎的“王”字大腦袋睡著了。
“這……”小安子愣了一下,既是好笑,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倒是忘了,自從宸王殿下看不見之後,就多了一個嗜睡的毛病。
只是剛剛吃飽就睡著,而且還是坐在軟榻上就睡了過去,實在是容易著涼,更不論醒來後會不舒服了。於是小安子還是上前將已經睡著了的東陵錦宸給搖醒:“殿下若是困了,想休息的話,到床榻上去吧,在此處容易著涼。”
東陵錦宸半天才捨得動了動,迷迷糊糊點頭應了一聲好,然後慢吞吞的起來,抱著自己的大布老虎小白往床榻的方向摸索著前進。
小安子可不敢讓現在的宸王殿下一個人走路,連忙上前扶住了。
東陵錦宸走著走著路,就這麼短短的一段距離,都困得不行,腦袋一點一點的,看著小安子慌張的很:“宸王殿下您可千萬別睡了,馬上就到床榻了!”
……
好不容易扶著東陵錦宸到床榻上歇息,剛剛躺到床榻上不久,才幾息的時間,小安子眼睜睜看著自家殿下陷入了夢鄉。
看著躺下後就把纏著眼睛的那方錦帕摘下來的東陵錦宸的睡顏,真真是像陶瓷娃娃般精緻,隔著青紗帳,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小安子卻是皺著眉頭,感到有一些不安,自家殿下,最近睡的有些太多了。
想起來了之國師之前神神秘秘的那句:“時候未到”,小安子卻覺得,再等下去,可能會出什麼事情,作為從小跟在宸王殿下身邊長大的他,自然是不願意看見自己看著長大的殿下出事,於是便朝了之國師的房中走去。
小安子來到了之國師的房間時,了之國師正在和攬鏡說著話。
“奴才見過了之國師,”小安子行了一個禮。
了之點點頭適意他起身,問道:“安公公突然前來,可是爲了宸王殿下?”
小安子眼前一亮:“了之國師神算,正是爲了殿下一事。”
“宸王殿下今日是不是嗜睡十分明顯?比起之前還要嚴重萬分?”了之國師問。
攬鏡坐在一邊,沒有說話安靜傾聽著,手卻悄悄捏住了放在廣袖中的輪迴鏡。
她身上有著輪迴鏡,對於宸王殿下的事情也自然有幾分瞭解,小安子一來,便明白他要與了之國師說什麼了,只是她現在不便開口,便作壁上觀。
小安子點點頭,面帶希冀:“了之國師如此明瞭宸王殿下,您可看出來是怎麼回事嗎?”
了之國師道:“這是宸王殿下眼疾的後遺症,嗜睡。安公公倒不必太過擔心,等宸王殿下的眼疾好了之後,便一切都可以恢復原樣了。”
小安子連忙追問:“不知道現在可否已經到了了之國師您說的那個時候?”
他的護主心切被了之和攬鏡兩人看在眼裏,都暗自點了點頭——是個好的。
來之雙手合十唸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等到司空大人回來了,便是醫治宸王殿下眼疾的時候到了。”
小安子聞言,面上便是一喜,司空子暇左右也不過是來回十二天的時間,也就是說,他家殿下過完年,開春的時候眼睛就可以重新看得見了!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小安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歡天喜地的繼續去忙活自己的事情,等他離開後,攬鏡問了之:“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宸王殿下眼疾恢復之日,便是司空子暇危在旦夕之時?”
一向面無表情的來之搖了搖頭:“佛曰‘不可說。’”
攬鏡道:“嗯,你是佛,不可說就是不可說罷。”她笑了笑,清麗的容顏就幾分上仙時的影子,是頂頂的清秀無雙。
了之看了一眼她,神色不明:“你……”他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攬鏡起身離開,不願再聽:“你要說的,我都知道,所以,不必多言。”
“攬鏡……”
攬鏡回頭看向了之,半晌,嘆了一口氣:“你終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