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鳶飛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司空子謙帶著笑意一路走回到修禮閣,又讓其他下人退下關上房門後,嘴角那抹常年掛著的微笑就沉寂了下去。
鳶飛是他的心腹丫鬟,此時並沒有與其他人一般退下,而是走到偏房給他沏了一盞茶出來,放到了他的手邊:“主子,喝杯山楂茶消消食。”
司空子謙掀開茶蓋,看了那茶一眼。
山楂茶色澤暗紅,一掀開茶蓋,就滿室山楂香,單單聞著,就能聞到一股屬於山楂的甜酸味。
“你倒是有心了。”司空子謙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自打進屋來就緊皺的眉頭鬆了鬆。
鳶飛恭敬地問他:“主子,奴婢見您出門的時候,心情還是不錯的,怎麼這會一回來就有些不虞了?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的事情?”
她並不像在外面那樣,喊司空子謙作“大少爺”,也不是像在司空子謙買的那間大宅子裡喊他“老爺”,而是喊了一個就像是暗衛對主人的稱呼:“主子。”
“呵,”司空子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是冷笑了一聲,“在這個府裡,我哪天待著的時候是開心的?”
鳶飛道:“可是主子每次去見小少爺回來,都是心情頗好的樣子,不似今兒……”
她原本仗著自己從小跟著司空子謙長大,加上司空子謙有把她作為心腹培養,一直都是認為自己在主子面前是說得上話的,所以才斗膽的多問了一兩句,可是話沒說完,卻被司空子謙橫眼一掃,那雙鳳眸裡的寒意生生讓她打了一個寒噤。
鳶飛將腦袋低下:“是奴婢逾越了,請主子恕罪。”
明明是在寒冷的冬天裏,可她的手心卻緊張的出了汗,鳶飛嚇得頭也不敢抬。
雖然外面的所有人都認為相府大少爺司空子謙是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庶子出身卻比許多大戶人家的嫡長子還要優秀,與自己的嫡弟更是相處和睦,多少人都羨慕司空相爺生了兩個好兒子。可是隻有她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暗地裏的真正面目是怎麼樣的。
鳶飛想到司空子謙小的時候,表面對嫡弟司空子暇送來的兔子愛護萬分,可是等到司空子暇離開之後,就將那兔子親手掐死的情景。
想到那個時候自己跟在司空子謙身後,眼睜睜的看著一隻活潑可愛的小白兔在自己年僅十三歲的主子不斷收緊的手掌裡斷了氣,而自己的小主子那時候竟然是一直在笑。
她那會被嚇得渾身顫抖,而那個時候,比她還小三歲的小主子在掐死小兔子後,轉身對她說的是什麼呢?
他那雙還沒完全長開的鳳眸裏帶著笑意,卻深不見底,略顯稚嫩的臉上端的是公子如玉般的無雙風采,說出的話卻彷彿是最陰冷的毒蛇,在向她吐著信子:“將這隻兔子拿去燉了,記住,要先把它的頭,四肢都砍斷,燉好之後,拿來給我吃,我要全部吃掉。”
鳶飛一想到司空子謙那時候的樣子,就感覺寒毛卓豎。
不過是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孩子,心機竟然如此重,如此能……逢場作戲。
而她那個時候被司空子謙的行為所驚嚇到,反應慢了一瞬,就看到自己的小主子朝自己走了過來。雖然十三歲的司空子謙剛剛到她的耳朵處,卻用自己剛剛掐死過兔子的雙手揪住了她的衣領。
“怎麼?捨不得那一隻兔子?那你去陪他好不好?”眼前的小少年還沒有自己高,但是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寒意卻驚人,臉上是微笑著的,那時候眼睛卻是透著殺意。
從那個時候起,鳶飛就知道,自己所伺候的主子,根本就是有兩個面孔。
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個明媚的少年,溫潤如玉,翩翩無雙;然而只有他自己和鳶飛知道,司空子謙,真正的面目是怎麼樣的。
鳶飛一瞬間腦海裏的回憶就過了千萬回,可是在司空子謙看來,鳶飛低著頭的樣子,不過是被又一次被自己嚇到罷了。
轉動著手裏的茶盞,司空子謙頗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你的好奇心還是重了些,不過這回卻沒有逾越,所以無罪可恕。”
鳶飛這才鬆了一口氣。
司空子謙看著茶盞裡暗紅色的山楂茶,眼中神色不明:“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件事情,今兒個,我確實心情不好,這還是我的弟弟帶給我的。”
鳶飛再次開口詢問的時候,語氣小心翼翼:“難道是因為小少爺今天回府晚了?”
司空子謙將茶盞放回桌面:“他回府晚了,我倒不會生氣,就算他死在外頭了,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只是……司空子暇他對我送給他的那件狐裘起了疑心。”
鳶飛聞言一愣,隨即又覺得不可能,狐裘是自己主子費盡心思纔打獵到的,那圍脖上邊的一圈狐毛可是摘取了白狐最柔軟的腹部毛,送人作為禮物,可是上上之選。
更何況主子特意讓她給狐裘染上了那麼好聞的薰香。
想到那薰香,鳶飛的表情變了變:“莫不是小少爺發覺了那薰香有問題?”
司空子謙皺眉,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這是他思考的時候一貫的動作:“他今天問我要那薰香,說是十分好,聞想多要些給自己的衣服染上。”
鳶飛眨眨眼:“這也不算起了什麼疑心吧?主子您有什麼好東西的話,小少爺不是一向都喜歡向你討要一二嗎?”
司空子謙看了鳶飛一眼,輕呵了一聲:“他今天明顯對我有些疏遠,我懷疑在今天他去見所謂友人的路上發生了什麼,或者是……他那個友人告訴了他什麼。”
鳶飛道:“主子是不是思慮過多了?”她壓低了聲音了“‘斷塵緣’的香氣,與異域的一味薰香‘蘭麝’相似,就算是被人聞出了些什麼,也不會想到‘斷塵緣’身上去。再說了,小少爺那麼信任主子您,就算有人亂嚼舌根子,小少爺想必也不會相信。”
想到司空子暇對自己主子的全副身心信任的模樣,鳶飛既覺得好笑又有些可悲,笑是笑在,堂堂相府嫡公子竟然會這麼親近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庶子大哥;悲是悲在,司空子暇一片真心,錯負了人。
自己的主子,可是從小就立志要為柳姨娘報仇的啊……做出這麼一番模樣,不過是爲了降低相府夫人的警惕,還能獲得嫡子的信賴,可謂一舉兩得。
司空子謙可沒有鳶飛那麼樂觀,善於算計的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敲擊著桌面的手指不停,“咚咚咚”的敲擊聲在寂靜的空間裡特別明顯。
鳶飛見他不答,也不再說話,只在一旁恭敬的站著。
司空子謙思索了一會,下了一個決策:“你讓你的妹妹在清寧居給我盯緊了,明天司空子暇的一舉一動都要告知於我。”
主子說的話就是命令,無論如何也不可以違背。這是鳶飛在數年前就領悟了的道理,當下便行了個禮:“是。”
鳶飛和魚躍是賣/身在相府的親姐妹,說來也是奇怪,但是她和妹妹魚躍只是在後廚幫忙的一個小丫頭而已,卻意外的被九歲的大少爺選貼身丫鬟時所相中了。
那時候相府裡可以說氣氛是冰火兩重天,一方面大家又為剛剛出生的嫡公子所歡喜著,因為他們這個月的月銀又漲了;另一方面,柳姨娘身邊的丫鬟僕從們,發賣的發賣,杖斃的杖斃,連大少爺的奶孃也被趕出了相府,一時之間相府的下人們人人自危。
雖然柳姨娘欲謀害夫人和嫡子,罪大惡極,已經被賜杖斃,可是她生下來的大少爺是無辜的,加上大少爺可是相府的長子,若不是在姨娘的肚子裡爬出來,身份肯定比剛剛出生的嫡子還要尊貴。
司空相爺憐他年幼身邊無人照應,夫人又剛剛生產,都自顧不暇,所以便打發他去,自己給自己找幾個丫鬟照顧飲食起居。
鳶飛就是那個時候被管家帶到修禮閣的。
數十個丫鬟排排站著,管家在一旁給站在臺階上的大少爺簡單介紹她們,當管家說到她有一個妹妹的時候,年僅九歲的大少爺就直接選了她。
那時候鳶飛還疑惑著,自己不過是在後廚幫忙的一個小丫頭,怎麼忽然間就得到了大少爺的賞識?
直到後來有一天,大少爺給她吃了一顆糖豆一樣的藥丸,並且笑眯眯的告訴她:“這是一種毒藥,而且會讓人上癮,必須每個月服用解藥纔可以,不然的話,會七竅流血而亡。所以你不要妄想著背叛我,必須乖乖的待在我身邊,為我辦事。”
鳶飛也還不過是十幾歲的小丫鬟,當下便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立馬就給自己的主子跪下表忠心。
誰知道那時候的大少爺還怕她不相信,第一個月沒有給她解藥,直到她疼的滿地打滾,才憐憫的餵了她一顆藥丸,還說:“你看,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了吧?”
鳶飛不想死,於是只能死心塌地的忠心於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