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心神恍惚
從西嶺回來已經是傍晚,我發呆了一路。
雖然我說了自己想要靜靜,但是雪盞到底是坐不住的,悶坐了半晌後就挑開車窗簾往外看。
我沒有去在意她這一點小心思,滿腦子都在想,回去後應該怎麼面對大哥,又該怎麼問他,這件狐裘……我還能不能留。
深呼吸一口氣,我只感覺胸口悶的慌,不知道該如何緩解,心裏七上八下的,既想快些回去當面質問大哥,又想讓這馬車行駛地慢些,再慢些,我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這一切。
這一路,心情甚是煎熬。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盞突然出聲:“少爺,前方就是相府了。大……大少爺在門口站著……”
大哥站在門口?我頓了頓,心下了然,他恐怕就是在等我回來罷!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出門去了,他有空,總會在我回來的時候,早早的到門口等著,比府裡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對我體貼備至。
所以……大哥真的對我這麼惡毒嗎?若是演戲,真的能有人年復一日的演這麼久?我看向被禮言孤零零丟棄在角落的雪白狐裘,神色複雜。
“禮言,”再次開口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喑啞,清了清嗓子,我指著那狐裘,“把它撿起來給我。”
禮言大驚:“少爺!您如今已經知道了那狐裘碰不得怎麼還要……”
“給我拿來便是。”不由分說的打斷了禮言的話,我沉聲道。
禮言很不甘心的咬了咬唇,沒有動作。
我靜靜的看著他,一向唯我命是從的禮言,竟然乾脆轉過了頭不看我,全當自己沒有看見我盯著他的目光。
我輕笑一聲,並無半分笑意,語氣有些沮喪:“沒想到我這個主子做得如此失敗,到頭來連一個從小伺候我到大的僕從都使喚不動了。”
禮言扭到一邊的頭終於轉回來,他第一次直視著我的目光,這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子眼中滿是悲拗:“少爺!您知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撲通”一聲,禮言朝我跪了下來,力度之大,讓車廂都跟著搖晃了一下,還碰翻了一個果盤,裡面的果子咕嚕嚕滾了一地。
我平生最見不得別人跪我,扭了頭讓他起來:“你起來,別跪著。”
禮言沒有動,依舊在車廂裡跪得筆直:“那狐裘薰染了不乾淨的香料,奴才做不到在明知那香料有毒的情況下還讓少爺您去碰它!少爺您是相府唯一的嫡子,要是,要是……”
我回過頭看著他,知道他想說什麼又在忌諱著什麼,嘴角勾了一個弧度,應該是笑:“要是真的斷子絕孫了怎麼辦?禮言,你想說這個對吧?”
禮言大驚失色:“少爺,你莫要再說這些晦氣的話了!”
東盛朝對於子嗣的延續有多重要我自然知道,更何況我還是相府名正言順的嫡子,若是不能生育,那將是一個多大的笑話。
馬車顛簸了一會停了下來,車廂外車伕的聲音好像隔了千萬年:“少爺,相府到了。”
我沒有動,禮言跪在地上也沒有動,雪盞放下了掀開了一路的車窗簾子,低聲道:“少爺,大少爺就站在門外,若是長時間不出來,恐怕惹人起疑。”
她的話音剛落,我便聽到了大哥的聲音,隔著厚重的車廂有些模糊,裡面的笑意卻一聽便能識別出來:“子暇既然回來了為何不下馬車?可是怕大哥訓斥不成?”
我將腦海裏紛擾的思緒拋到一邊,自己起身將狐裘撿起,隨意披在身後就要下馬車。
“少爺!您……”禮言想說些什麼卻被雪盞捂住了嘴,我沒有看他二人在我身後的動作,掀開了車簾。
深青色夾棉的車簾外,滿天的霞光裡,白雪折射著耀眼的光,彷彿給大地鋪上了一層金色的錦緞,卻比不上那站在錦緞上的公子身上一分天水碧色奪目。
我定了定心神,嘴角帶笑,喊了一句大哥。
天水碧色長袍的公子,一步步踏下落滿一地雪的臺階,上挑的鳳眸含笑,向我走來,身後披著晚霞,為他周身打上了溫柔的光暈。
我不禁恍惚了一瞬,這麼溫潤如玉的一個人,真的會是那個禮言口中披著羊皮的狼嗎?
“我今日當值回來,以為你會在府中,便去清寧居尋你,沒想到子暇你是會友去了。”大哥說著,像往常一樣,抬起手就想摸我的頭。
我下意識避開他的手,向後退開一步,抬眼的時候看見大哥眼裏飛快的閃過一抹訝異,咧嘴笑了笑:“我不是小孩子了,摸頭什麼的,不適合了,還會弄亂好不容易梳好的髮髻。”
大哥笑道:“你這會倒還會珍惜髮髻了,從前不是可討厭自己這一身女子裝扮?”
雪盞和禮言此時也下了馬車,我怕他們在大哥面前會露出什麼讓人懷疑,於是回身對他倆說到:“你們先回去準備,今晚少爺我要和大哥一同在清寧居用晚膳。”
也不知道雪盞和禮言說了什麼,禮言在大哥面前表現的和平常無異,眉眼低垂著,十足恭敬的姿態,聽了我的吩咐後也不多問,直接應了一聲“是”就離開了。
等他們兩個走後,我背對著大哥,調整出一個和往常一樣的依賴笑容,然後轉過身主動挽住了大哥的一隻手臂:“大哥,今天晚上到子暇的清寧居用膳可好?”
大哥原本對我突然不讓他摸腦袋還有些奇怪,見我這會如此親親蜜蜜的挽著他,含笑的鳳眸波光一漾,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看得晃神,莫名感覺大哥的眼睛有幾分熟悉。
“你都當著我的麵吩咐下去了,完了纔來問我的意見?”大哥笑著搖了搖頭,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我的鼻尖,“大哥還能拒絕不成?”
我笑嘻嘻的,不動聲色地又朝他身上靠緊了些,見他只穿著一件長袍便出來,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大哥,你看,我這樣搭配著你送給我的狐裘好看嗎?”
鬆開他的手臂,我原地轉了一個圈,紅色的裙襬隨著我的動作像花瓣一般盛開了一瞬,又盡數籠在了雪白的狐裘下。
白色的狐裘披在身上,隨著我轉圈的動作,圍脖上似麝似蘭的香味濃郁了不少,我屏住了氣息,以免吸入過多的‘斷塵緣’。
大哥的眼裏有著驚豔:“好看,可惜子暇你不是一個女兒家,不然得有多少皇孫貴族求娶。”
我笑了笑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將繫着狐裘的帶子解了下來,將狐裘抖開,罩在了大哥身上:“子暇和友人相聚,一時開心過頭玩鬧得晚了,累大哥在門外等了子暇這麼久,作為弟弟,我的心實在是過意不去。”說著,我還仔仔細細在大哥的脖子邊,用狐裘自帶的兩條帶子打好了一個蝴蝶結。
退開兩步,我上下打量了幾眼,彎了彎眼睛:“大哥穿著也好看,怎麼不給自己也弄一個狐裘呢?”
雪白的狐裘披在一身天水碧色的溫潤公子身上,讓我想起來了一個情景:新雪壓翠竹,就是我對大哥披上狐裘模樣的第一感覺。
“白狐難得,我也是在機緣巧合才能打到的,子暇你不是畏寒怕冷嗎?便想著給你做了這一身狐裘。”
大哥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想要脫下,被我攔住:“大哥,你都在門口站了那麼久,我怕你冷著來,就先披著吧!”
大哥道:“我又不怕冷,反倒是你,下了馬車就一直披著狐裘,這會突然間脫掉,怕你著涼了怎麼辦?”
我笑嘻嘻的將整個人鑽進他懷裏:“反正大哥給我做的這個狐裘這麼大,兩個人也裝得下。”
大哥失笑:“你啊。”
兩個人就這麼籠在一個狐裘裡往回走。
我比大哥矮上些許,靠的近了得微微昂頭才能與他的眼睛對視,鼻端是大哥上的的竹葉香參雜著狐裘上斷塵緣的香氣,若不是知道這香有毒,我可能會十分喜歡。
兩人又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我東扯西說的和大哥聊到了薰香:“說起來,我倒是從小就聞到大哥身上帶著我最喜歡的竹葉香,和清寧居的竹葉香一模一樣,可是,大哥你的修禮閣不是植滿了桂樹嗎?我還以為你應該喜歡桂花香纔對。”
大哥很自然的解釋道:“你的清寧居都滿是竹子了,若我把修禮閣再種滿竹子,那麼相府豈不是成了竹林?桂樹到了秋天就開桂花了,你不是愛吃糕點嗎?我已經派人我打聽不同地方,桂花糕的不同做法了,相信子暇你一定會喜歡。”
話語間滿滿的都是對弟弟的寵溺。
我垂下眸子,看著自己衣袖上精美的繡紋半晌,笑道:“大哥果然最是疼我了!”
頭髮被人輕輕揉了揉,耳畔是大哥含笑的聲音:“你是我的弟弟,我不疼你,疼誰去?”語氣在說到最後一句時微微上揚,滿是疼愛。
我狀若無意將試探說出了口:“說起來,這狐裘上也有一道很好聞的香氣呢,是大哥讓人薰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