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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斷塵緣

    上了馬車以後,我原本想放鬆一下,卻被江南方纔那句話攪得心神不寧。

    小心大哥?江南沒有大哥,這話又是悄悄對我說的,那說的就是我的大哥了……可是,大哥有什麼需要小心的地方嗎?

    我皺了皺眉,回想起回府後大哥對我的種種表現,感覺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唯一有些蹊蹺的便是那一壺我喝了不到三杯的妃子笑。

    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喝到那麼烈的果酒,可是一開始喝的時候並沒有辛辣的感覺,反而是甜香甜香的,竟然三杯不到我就把自己喝斷片了……

    懶懶倚在軟榻上的我,看著身上披著的狐裘,圍在脖子周圍的雪白狐毛很柔軟,一陷進去彷彿就要讓人沉迷其中,仔細聞的話,還可以聞到一種淡淡的香氣,似麝似蘭,說不出來是什麼香料。

    “雪盞,這件狐裘你可有洗過?”我摸著那蓬鬆的狐毛,問。

    雪盞正在一邊打著瞌睡,聽到我的問話驚醒過來,愣了一會纔回答:“回少爺,大少爺親自送來狐裘的時候叮囑過奴婢,他是清洗了之後再送過來的,讓奴婢不必再清洗,還特意囑咐說,要是少爺您弄髒了讓奴婢拿到修禮閣去,給鳶飛姐姐專門清洗乾淨。”

    這會不用我問,禮言就搶先將我的疑惑說了出來:“奇怪了,狐裘這東西相府裡的洗衣娘們誰不會洗?何必特意送回去給鳶飛清洗?難不成大少爺在狐裘里加了什麼好東西?”

    我猛地看向禮言。

    禮言只是順著他自己的心思將話說了出來,見我如此嚴肅的看著他,不禁感到害怕,還往後縮了縮腦袋:“少,少爺,奴才只不過是隨意猜的……”

    我搖了搖頭,安慰他:“不,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不過禮言說的也對,雪盞,狐裘清洗不難,大哥何必讓你髒了就拿給鳶飛?”

    雪盞道:“奴婢那會也是問了,大少爺說,鳶飛是從小就做事仔細的,白狐裘難得,自然交給信任的人清洗會放心些。”

    我將狐裘解下遞給她:“你聞聞,在那圈圍脖那裏有沒有聞到一種香味?是你薰上的嗎?”

    雪盞一邊接過一邊笑我:“少爺您是不是想太多啦,奴婢又不知道您什麼時候回來,加上大少爺特意叮囑奴婢要將狐裘單獨放在一處乾爽通風的地方,奴婢怎麼會特地去薰什麼香……”她將狐裘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有些好奇,“誒?這是什麼香?奴婢從來沒有聞過?”

    雪盞一臉茫然的樣子讓我確信她不知道狐裘上有薰香一事,又想起江南那句“小心大哥”的勸誡,我決定去一趟街上的藥房和胭脂鋪子,看看有沒有人能認識狐裘上面的香料。

    探起身掀開車簾,我對坐在馬車外披著蓑衣趕路的車伕下令:“掉頭,先不回相府了,到永安城最有名的藥房。”

    車伕應了一聲,馬車拐了個彎。

    對於我這個突然的決定,禮言和雪盞有些不解,雪盞正想問些什麼,禮言卻先一步問出了口:“難不成,少爺您懷疑這狐裘有問題?”

    雪盞大驚,條件反射就要將那狐裘丟到一邊。

    我眼疾手快的將狐裘抱入懷中,搖了搖頭,沉聲道:“我不過是個猜測,想知道這是什麼香料罷了。”

    雪盞和禮言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

    在車廂一旦安靜下來,馬車軲轆的聲音就格外明顯,三人個懷著心事,誰也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伕“籲”了一聲,馬車在稍微顛簸後停了下來,車廂外傳來車伕的聲音:“少爺,通靈藥房到了。”

    我抱著狐裘下了馬車。

    站在積雪已經被清理乾淨的街道上,我抬頭看著掛在大門上方的牌匾,通靈藥房四個大字不像周圍其它商鋪的招牌一樣漆著金粉,單單以濃墨揮就,大氣磅礴——傳聞這個招牌是東盛第一書法家徐斂的墨寶。

    雪盞和禮言兩人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後,見我在藥房門口佇立良久,也不催促,雪盞更是猶豫著開口:“少爺,若是這狐裘沒有問題,咱們這樣做會不會傷了大少爺的心啊?”

    沒有了素蕊天天在雪盞面前提大哥的不懷好心,加上這些年來我對大哥全副身心的信任和親近,雪盞對大哥早就沒有了什麼戒備心,這會兒她的話也讓我有了些許的動搖。

    但是,江南也不會騙我,更不會做出什麼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是那麼謹慎的一個人,更何況……

    我垂下了眼,掛在胸口的那枚青色的玉令溫潤,帶著微微的涼意傳入面板。

    我從某種角度上說,還是他的恩人。

    抱緊了懷裏的狐裘,時不時掃過的寒風讓我感覺有些冷,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抬腳走進了通靈藥房。

    作為東盛朝最有名的藥房,通靈藥房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接近人滿為患的狀態,今天也是如此。我等了一會,才尋到一個閒下來的大夫,將懷裏摟了許久的狐裘遞給他:“勞煩大夫幫我聞一下,這狐裘的圍脖處到底是什麼香料薰出來的香?”

    花白鬍子的大夫原本好不容易閒下來一會,還以為我有什麼病,正想給我把脈,聞言那鬍子便是氣得翹了翹:“我還以為你是來這裏看病的,沒想到你就是過來讓我給你聞你這狐裘是什麼薰香?這種事情應該去隔壁的胭脂鋪子,那裏的人才是行家。”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還是接過了我的狐裘放在鼻子端,仔細的聞了一下。

    我期待的看著他。

    大夫聞了一會,原本皺起來的眉頭舒展開,我正鬆了一口氣,認為自己是想太多的時候,卻聽那花白鬍子的大夫嚴肅的對我說:“幸好你這狐裘是剛穿不久,衣服邊緣還有摺痕,要是整個冬天都穿著,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連忙追問道:“可是這狐裘有什麼問題?”

    大夫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我就是個傻瓜:“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你會抱著這個來藥房問嗎?這個問題可大了!”

    大夫花白的鬍子翹了兩翹,枯瘦的指尖指著狐裘上毛絨絨的狐毛圍脖說道:“老夫看你年紀也不大,想來年輕人都喜歡這些毛茸茸的東西,這個狐裘在圍脖上的設計可真是十分討人歡心,只是這裏麵薰染上的香……”他搖了搖頭,“可是吸入久了就會讓男人斷子絕孫的‘斷塵緣’。‘斷塵緣’曾經是前朝的一種貢香,似麝似蘭的香味薰染在衣服上最是受人喜歡,如果不是有前朝那一群皇宮貴族,因為常年使用這種香料導致自己一無所出的話,恐怕至今無人發覺‘斷塵緣’的毒性。這種香料早已經禁止製作,連製作的方子也不知所終,傳聞中隨前朝的覆滅一同焚燒在了火海里……”

    他嘆息了一聲,一臉同情的看著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讓他找了這麼一種惡毒的香料來對付你。還是薰染在冬日裏幾乎不離身的狐裘圍脖中,”大夫搖了搖頭,“實在是用心險惡。”

    我只感覺有一道天雷在耳邊炸響,直接把我給劈了個裡焦外嫩,震驚無比之下,我十分艱難的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大,大夫,既然是已經失傳了的香料,那你怎麼一聞就知道是‘斷塵緣’?您是不是聞錯了?”最後這一句話,我的語氣裏帶著一些卑微的希翼。

    大夫的花白鬍子又被我氣得翹了兩翹,氣呼呼的將狐裘丟給我:“我可是這裏的坐堂大夫,想害你的人都能找到這失傳了的香料,我怎麼就不能聞出來了?”

    ……

    我抱著狐裘,呆呆的坐在馬車裏,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

    禮言看不過,將我抱著的狐裘一把扯到一邊,隨手丟在角落,憤恨道:“這什麼‘斷塵緣’香真是太過惡毒了,這大少爺可真是用心險惡!虧少爺您從小到大這麼親近於他!果然,從那麼惡毒的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又會是什麼好的!”

    雪盞也在一邊附和:“對呀對呀,有些人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虧奴婢一直以為少爺您這麼真心的對待大少爺,那少爺也是真的將您當做弟弟的,可是今日奴婢卻感覺到自己被啪啪的打臉了,什麼兄友弟恭,不過都是些表面功夫,庶子就是庶子,用這麼惡毒的法子,也不怕自己下地獄!”

    兩人在我耳邊一唱一和的,我只感覺腦子嗡嗡作響,抬手扶上額頭,我心煩意亂,忍不住讓他們閉嘴:“你倆都不要再說了,讓我靜靜。”

    雪盞和禮言這纔不再說話了。

    我看著被禮言丟在一邊的狐裘,想起大哥從小對我的呵護和那面對著我時永遠都是含著笑意的目光,花白鬍子大夫的話仍在耳邊迴響:“‘斷塵緣’,無子無孫,自然便了斷了塵緣。”

    眼前的狐裘突然被水光所模糊,我閉了閉眼,將眼淚逼了回去。

    我還是不相信是大哥想要害我,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我要親自去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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