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木秀於林
在心裏既然已經有了這麼一個想法,又覺得等人來告訴母親的話,母親可能會不大相信,加上,還是自己去跟母親說比較保密一些,畢竟這也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要是被第三個人知道,恐怕就不好了。
心下做了一番思量,我便直接在回清寧居的小路上轉了一個彎,往母親的紫檀居走去。
雪盞在我後面氣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著,好不容易追上來了,卻又見我拐了一個彎,心裏有多鬱悶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個勁的在後頭讓我慢一些,她跟不上了,當然,心裏正想著事情的我也沒有理她。
母親的紫檀居我倒是有幾個月沒有去過了,不過從小到大就走慣了的路,就算閉著眼睛我也可以找到方向。
向左拐過院中央的大花圃,又走過一段迴廊,向右穿過三個月亮拱門,終於看見了紫檀居的院門。
守在院門口當值的是伺候過我起床去皇宮上學的翡翠。
翡翠老遠就看見了我,還沒等我走近,便上前與我打招呼:“少爺來了。”
我問:“翡翠姐姐,母親這時候可有歇息?我有些話想與母親說。”
翡翠笑道:“少爺可快些進去吧,夫人都盼您好久了,聽到您今天邀請了別的公子去遊西嶺還悶悶不樂了好久,說什麼……”翡翠降低了聲音,有幾分做賊心虛感,“少爺您這是長大了,一點也不黏著她夫人了吶!”
翡翠模仿著母親的語氣,連神態也模仿得惟妙惟肖,讓我透過她的神態,彷彿看見了臨窗一臉惆悵的母親。
“這麼說來,倒是我身為兒子的疏忽了,”我搖了搖頭,抬腳往紫檀居內院走去,“看來得好好的跟母親道歉才行。”
翡翠並沒有跟著我進去,只是攔住了在我身後的雪盞:“雪盞姑娘,我這兒倒有一些上好的製作糕點的方子,你隨我來,到時候在小廚房做的時候也方便些,無比夫人經常特意讓人端一些糕點過去了。”
“是,翡翠姑姑。”
沒有管她倆人在身後又說了些什麼,我輕車熟路的進了內室。
五七日,正坐在軟榻上喝茶,抬眼見我來了,表情裡閃過一絲驚喜:“子暇怎麼過來了?琥珀,給少爺上茶,端一些點心過來。”
我正想給母親請安,剛剛洗了個半禮,請安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母親制止了。
“都是自家人,在意這些虛禮作甚?來到為娘這邊坐下。”母親衝着我招招手,指了指她對面的位置。
我乖巧的在母親關愛的目光中坐下。
“孩兒昨日回府,沒有第一時間給母親請安,真是孩兒的罪過。”我坐下後,想到翡翠在門口給我說的那一番話,心中愧疚更深。
“在花廳不是請過安了嗎?你這孩子,跟娘還這麼見外不成?”母親嗔怪地瞧了我一眼。
琥珀此時也端了些茶和糕點上來,不大的小茶几立馬就被清香的糕點鋪滿了。
“來嘗一嘗這個馬蹄糕,小廚房的廚子新想出來的花樣,孃親嘗過了,馬蹄清熱下火,這糕點也是滋味清甜,雖然夏天只是用比較合適,但是在冬天也無妨,特別是像你們這種年輕人啊,火氣最旺盛,多吃點下火的。”母親用公筷夾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糕點,就要往我碗裡放。
那糕點晶瑩剔透,有著雪白的馬蹄粒,並不是以往的那種粉狀糕點,而是帶著彈性的觸感,放在我的碗裡面還搖晃個不停。
我謝過了母親,夾起筷子就嚐了一口,入口果然是滋味清甜,唇齒留香。與以往的糕點皆不同,但是今天我可不是來母親這裏蹭吃的,待會還要回清寧居吶,便想長話短說。
“孃親,孩兒今日去了一趟悠然居。”放下筷子我跟母親放下筷子,我跟母親如此說道。
母親聞言一愣,抬手扶上了自己,今日戴上的那一方青色抹額,抹額上繡著精細的紋路,還有一顆藍寶石鑲嵌在正中央,一看就知道並非凡品。
“你去悠然居做什麼?雅依那孩子已經病了有好幾天,你才從那窮山惡水的星州回來,身體都瘦成這樣了,也不怕過了病氣。”母親的話語略有責怪。
我笑了笑,糾正她話語裡的錯誤:“孩兒如今已經是一府知府了,星州在孩兒的治理下,水患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怎麼還可以說是窮山惡水呢?等到再過幾年,母親到時候也可以去遊玩。再加上……”我看了一眼四周當值的幾個侍女,並沒有立刻說出接下來的話。
母親正認真地聽我說著,突然見我停了下來,看到我的眼神後有什麼不明白的,便立即讓那些在一旁侍候的侍女都退下了,只留下一個琥珀。
琥珀是母親的心腹丫鬟,於是我也不再藏著掖著,就將自己今日在悠然居看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庶妹妹的病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麼大礙了,白姨娘也一直在她床前精心照顧著。不過孩兒今日在悠然居最大的發現便是擺在正廳裡面那一副由白姨娘親手刺繡出來的屏風了,那繡工可謂是精緻絕倫。只是孩兒實在好奇,就算是雅依,她一個小孩子喜歡鳥兒,白姨娘在屏風上繡什麼不好?要繡一副百鳥朝鳳?孃親,你說白姨娘這是什麼意思啊?”
母親一愣,反應過來時,又向我重新確認了一遍:“子暇你可是真的看清楚了,那屏風上繡的可是百鳥朝鳳?”
我點點頭:“白姨娘親口說的,孩兒怎麼能做得了假?那會兒孩兒身邊的丫鬟雪盞也在,可都聽得清清楚楚。”
琥珀接話道:“夫人,少爺說的準沒有錯了,只不過我們千防萬防,倒是沒有發現,一向低調的白姨娘竟然會在她閨女的閨房裏繡上一幅百鳥朝鳳。這百鳥朝鳳是什麼意思?二小姐還小不懂,白姨娘總會懂的,這不是擺在明面上的,不把夫人您放在眼裏嗎?”
紫檀居內檀香嫋嫋,掀開茶蓋的茶水在冬日裏不過一會兒的時間便已經涼透了,琥珀又被我們倒掉了舊的,添了一些新的上去。
茶水升騰起的霧氣,模糊了母親的臉頰,也模糊了她臉上的表情。
許久之後,方纔聽得母親嘆息一聲:“百鳥朝鳳,也怨不得她有這種想法,可惜啊,無論想法多美好,現實裡一個兒子都沒有的白顏,怎麼可能扳倒我坐上正妻之位?”
白顏正是白姨娘的還未出閣之前的閨名。
我靜默了一瞬,也將心中的另一個想法說了出來:“孃親,白姨娘可能坐不上正妻之位,但是二妹妹可以啊,再怎麼說,她也是相府的二小姐,雖然是門當戶對的嫡系公子看不上,但是入宮當妃,也是可以的,畢竟名額就在那裏放著,等到了二妹妹及笄的時候,剛剛好是八年一次的皇宮選秀。”
母親按壓著太陽穴的手就沒有放下過,彷彿這番對話已經讓她極為疲憊了,我看著心有些不忍,便勸道:“孃親最近身體可是也有些不舒坦?頭疼病又犯了嗎?孃親也請放寬心,這也就是孩子的猜測罷了,只是想讓孃親多注意注意悠然居那一邊,如果那白姨娘真的叫人將百鳥朝鳳的屏風撤了下去的話,就說明她心裏有鬼,咱們就防著些也就是了,畢竟她也只不過是個姨娘,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母親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琥珀接話道:“少爺,您這可就是想的太過簡單了,這百鳥朝鳳的屏風繡了就是繡了,無論是撤下來與否,夫人都不能放寬心。無論是白姨娘有那個天大的膽子也好,還是她打算著讓二小姐入宮為妃也好,這兩件事情都需要提防。”
“琥珀姑姑何出此問?”我一時之間沒有想那麼多,便問道。
琥珀只是反問了我一句:“少爺可知何為萬人之上,一人之下?君王枕畔,豈容他人酣睡?”
琥珀這句話如五雷轟頂,在我耳邊炸開。
天啊,我怎麼把這件事情給遺漏掉了?父親已經是一國之丞相,可謂是萬人之上,加上大哥與我,一人任有戶部尚書之職,管理著東盛朝的經濟,在朝中的聲望也是極高,我又是一府的知府,治理水患有功,不過數月就已經升遷,盛文帝對我們司空府可謂是,給了最高的封賞……前朝既然已經大部分在了父親與大哥的掌握之中,如果後宮再有一個姓司空的宮妃,皇上又怎會容得下!
想到這裏,我只感覺到渾身有些發冷。
母親看出來了我的顫抖,將一隻手輕輕覆上了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母親的手乾燥而溫暖,帶著保養得宜的細滑。
“後院這些事情,你就不要摻和了。好好的當好你的知府就是,”母親安慰般的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一臉溫和的說道“放心吧,孃親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等到再過一年,我便給雅依安排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再怎麼說我也是她的嫡母,白顏難道還躍過我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