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心悅
母親這時候纔看了一眼大哥,卻沒有接我的話,只是不再往我的碗裡夾菜。
反而是大哥,在聽到我提起他的時候,從碗中抬起頭來,用公筷給我夾了一個蝦餃:“食不言,寢不語。”
“哦。”我看著大哥夾給我的蝦餃,還給面子的吃了下去,一本滿足。
這頓晚膳我吃得可謂是肚皮滾圓撐的慌。
大哥用了晚膳後便以要處理公務為名回到了修禮閣,母親倒是想留我下來說幾句話,卻被父親攔下了:“剛剛吃飽就坐著像什麼話?讓孩子走動吧,子暇這回可是要在家裏呆到過年後纔到靖府上任,想聊天何愁沒有時間?”
母親這才放我出去了。
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在相府溜達著,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後花園,這時候已經是臘月了,有幾朵臘梅在樹枝上綻開了嫩黃的花朵,牆角嬌嫩的薔薇花早已經枯萎,枝椏上光禿禿的,彷彿在等著下一場春雨喚醒它的生機,夕陽已經漸漸隱沒在地平線下,只有幾縷光輝落在白玉石地面,將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想起小些時候,嫡姐帶我來到此處,語重心長的與我說的那一番話,心情忽然變得有些惆悵。
“這花呀,好看是好看,但是若是沒有綠葉作為襯托,恐怕就沒這麼漂亮了。就像我們姐弟關係一般,本是同根生,血脈裡就是流著一樣的血的,即便往日不常來往,可也是嫡親的姐弟。弟弟,你說是不是?”
伸手撫摸了一下那已經枯萎了的枝幹,腦海裏回想起嫡姐在薔薇花叢前對我說的這一番話,又聯想到今天母親和父親對大哥的態度,我更加鬱悶了。
其實即使是同父異母,也本是同根生啊,為何要如此見外?難道就因為一個大人曾經犯過的錯誤嗎?就要讓小孩子來承擔這一切,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對著一叢薔薇花悲春傷秋了一會兒,禮言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公子,天要黑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默默地又蹲了一會,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何如此惆悵,直到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輝也沉入地平線,周圍亮起了燈籠的燭光,我才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蹲麻了的膝蓋,一步一步把自己許久沒有居住過的清寧居走去。
清寧居離相府後院的花園並不遠,然而我卻足足走了一盞茶的時間。
相府的燈光很足,就算是大半夜走在路上,也不需要特意讓侍從提燈在前照明,看著掛在迴廊上,在風裏搖搖晃晃的橘紅色燈籠,我莫名想到了在國子苑那會,一向是除了出門上課,都待在自己屋子裏的江南,因為我要去看六皇子,義無反顧和我爬牆的一系列經歷。
那天看望六皇子回來的路上,國子苑的紅燈籠也是這麼在夜風裏搖著的,還有纏繞在迴廊柱子上的藤蔓,在燈光下明滅不定的影子。
說來,也該和如今大名鼎鼎的驚鴻公子聚聚了,殿試一別,我可是想念的緊。
……
次日清晨,我便讓人到江南的府上遞拜帖,沒想到送拜帖的小廝卻告訴我,江南並沒有自己的府邸,而是和自己還是國子苑學子那般,一直借居在姜府中。
“姜府?還是江府?”我有些好奇。
那小廝回答道:“回少爺的話,江大人如今居住在國子苑姜流監丞府中。”
這讓我對記憶裡一向不喜歡麻煩別人的江南有些不一樣啊,我原本還想著江南借居在姜流府上是因為沒有地方住,這會自己都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了,竟然還住在姜流府中?挑了挑眉,我有了幾分興趣:“那我再寫一份,邀請驚鴻與我在西嶺一聚好了,這幾天剛剛下過雪,想來冬日裏的西嶺別有一番精緻。”
我可是記仇的很,姜流一看見我就說我是女子,對不對就說我帶壞他家江南什麼的……真的是,江南什麼時候成他家的了?
想起來那個見我一次就堵我一次,死活不相信我是男扮女裝的甜姜監丞,我就腦門疼。
還是單獨把江南約出來為好,免得又讓自己遭罪。
我對自己這個決定感到深深的滿意。
雪盞也有許久沒有見過我了,昨晚回來清寧居的時候,可是給我準備了很多的糕點和茶,說在聽到我要回永安城的那天起就在期待了,說知道我今天回來了就歡喜極了什麼什麼的,把我弄得感動的不行。想到自從我到靖府任職後這姑娘就一直守在清寧居,也沒有怎麼出過門,就打算今天去會友將她帶上,也算是讓她出去看看,免得總是待在一個地方憋壞了。
重新寫了一份拜帖讓小廝遞到姜府去,我喚來雪盞,看著站在我面前,已經出落得水靈靈的姑娘,我抬手摸了摸下巴,沉思狀:“雪盞啊,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嫁人的事情嗎?我瞅著相府有幾個年紀和你相當的男子,你看宋管家的兒子就挺不錯的,剛剛大你三歲。”
原本在偏室給我整理床鋪,然後被我急吼吼喊過來的雪盞:“……少爺,你什麼時候還做起了紅娘了?而且,奴婢記得您昨兒個纔回來,還在大少爺的修禮閣睡了半宿,怎麼連相府有幾個沒有……”雪盞說到這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奴婢纔不想嫁人呢,少爺你要是想給奴婢做媒啊,就先自己把親成了再說。”
這姑娘,幾個月沒有見,嘴皮子功夫見長。我沒理她,捻了一個擺在桌案上的紅豆糕吃了。
雪盞見我被她說得愣住,也絲毫見好就收的想法,繼續喋喋不休:“而且啊少爺,到時候不要怪奴婢沒有提醒您,夫人這幾個月裡可是為您相看了不少的貴女呢,單單是各種宴會,只要有貴女出席,夫人都會在的,奴婢猜,夫人這是等不及想要抱孫子了嘿嘿……”
得了,這會我沒有被姜流氣得腦袋疼,就要被雪盞這驚天之語給噎死,一口紅豆糕在喉嚨裡要咽不咽的,連忙喝了幾口茶壓了下去。
放下茶盞,我表示自己又有些頭疼了:“大哥都還沒有娶妻,我也還沒有及冠,母親這是在著什麼急呢?加上本少爺現在也沒有那個心思……”
雪盞對我的抱怨迴應是撇撇嘴,一本正經:“少爺,你這話奴婢可就不贊同了,夫人這不是想給你提前相看好的嘛,不然到時候被別人家定親完了怎麼辦?話說回來吖少爺,夫人給您看的貴女畫像也有那麼多了,您卻一個都看不上,莫不是心裏有人了?”雪盞說完,還衝我很狡猾的眨眨眼,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我,好像就在說:告訴我吧,我保證保密。
我默默地低頭,看著地毯上的花紋,決定忽視雪盞那八卦的目光,心想你家少爺心裏是有人了,但是那人說出來恐怕嚇死你個小丫頭。
雪盞將我的行為理解成了害羞,十分八卦的湊近了我:“少爺你就告訴奴婢嘛,奴婢嘴巴嚴實的很,保證不亂說。不然您起碼透露一點點也好啊。”
我將目光從地毯上收回,看向了窗臺,窗外有一枝紅梅斜斜的橫在窗前,棕色的枝幹上還有著昨天夜裏落下的雪,紅色的梅花瓣在冬天裏開得灼眼。
“透露一點點嘛,那就是,他長得很好看,算不算?”
我把玩著手裏的茶盞,語調漫不經心。
卻真真切切將雪盞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驚呆了,好半晌才震驚的問我:“奴婢只是胡說八道逗少爺的,您……還真的有了不成?”
我白了她一眼,也不想說太多:“你猜啊。”
雪盞:“少爺你就是故意的吧!是吧是吧!”
我繼續捻了一個紅豆糕吃:“你猜啊,反正本少爺直說這麼多。還有,這件事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知道嗎?”我嚴肅的看著面前這個小姑娘。
雪盞又是呆愣了好半會,反應過來將自己的胸口拍得震天響:“放心吧少爺,奴婢這張嘴啊,就和那蚌殼一樣,嚴實的緊!保證不把……”
聽這個姑娘差點將所有的話都說出來,我連忙又捻起一個紅豆糕丟她嘴裏,並且瞪了她一眼:“閉嘴,心裏知道就好,不許說出來。”
正說得起勁,被我丟了一塊紅豆糕的雪盞:“……少爺你欺負人!”
我揉揉太陽穴不想和這個姑娘在這麼無聊的扯下去,直接吩咐她:“將一些糕點帶上,還有去取一些上好的茶葉,本少爺今天約了江南在西嶺小聚,你也跟著去。”
聽到可以出去,雪盞這個愛動的性子就坐不住了,興奮得眼睛都發光:“遵命少爺,包在奴婢身上!”說完就一溜煙的跑去準備了。
我在軟榻上歪了歪身子,挑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癱著,想起來遠在靖府的六皇子,不由得笑了笑。
心悅之人,當然是有的,我還放在心上心悅了好幾百年,只是應了詩裡的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罷了。